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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成安殿後,沈蘊初將所有人趕下去,恨得幾乎要扯斷手中的絹帕,“不過是一個廢後,居然在後宮中行動自如,連親娘都接進來了,陛下究竟在想些什麼?這般大度,難不成他還真要學晉宣宗皇帝?嗬,宋楚怡想當章獻皇後第二,做她的春秋大夢去吧!”
見葉薇沉默,她越發上火,“看到這情況,你還做不出決定?陛下如今把那個毒婦捧在手心裏,何曾值得你留戀半分?表姐,你別再犯糊塗了!”
“蘊初,我留在宮裏不單單是因為陛下,你難道不明白?左相也好,魏國夫人也罷,再加上那個倒而不死的宋楚怡,都是我不願意走的原因。我覺得,老天讓我以葉薇的身份重新活過來,就是給我複仇的機會。”
沈蘊初默然片刻,“你想複仇,把他們都趕盡殺絕?那太難了。就算你真能做到,自己也肯定被扯進無邊的泥潭裏。為了那些不值得的人,毀了自己來之不易的新生,我覺得沒必要。”
“你既然頭腦這麼清楚,當初就不該跑到宮裏來。你何嚐不是為了別人,毀了自己恣意瀟灑的人生?”
沈蘊初板著臉,“那不一樣。”
是,不一樣。葉薇歎息。蘊初她不是為了替她報仇入宮,而是為了見謝懷入宮,在進了這牢籠之後,才決定順便幫她報個仇。
左右她行為的不是恨,而是愛。
她撐著額頭,輕聲道:“我和陛下之間,並不是那麼簡單。有些事情我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你。”
明州城內的相救,宋楚怡的李代桃僵,皇帝的洞悉真相,她一樁樁一件件,全部講給了沈蘊初。
她眼睛越睜越大,終於結結巴巴道:“……所以,陛下口中那個救命恩人,其實不是宋楚怡,而是你?”
葉薇點頭。
沈蘊初撫著胸口讓自己冷靜,可是再怎麼努力都冷靜不下來,“所以,他根本就沒有原諒宋楚怡,隻是想暫時把她當成你的替身?這簡直……”
葉薇苦笑一聲,“你知道我現在最糊塗的是什麼嗎?當初宋楚怡被廢,他可是把他對她的恨意和盤托出了。在那之後,宋楚怡就被發落進了陽東宮,身邊有專人看管,根本無法和左相傳遞消息。所以,左相並不知道自己用二女兒代替大女兒的事情已經被看穿,皇帝依然可以裝出與他和平共處的樣子。可如今,他卻讓魏國夫人進宮來看宋楚怡,他就不怕宋楚怡把這些事情都告訴她母親?”
這確實是個問題,沈蘊初沉思,“要麼,他有把握宋楚怡不會講出去,但這個可能性太小。就算有人在周圍看著,她們也總能找到說話的機會。”
葉薇淡淡接口,“既然如此,就隻剩下一個可能了——他正是想讓左相和魏國夫人知道這件事。”
他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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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白天遇到了魏國夫人,導致葉薇晚上的時候想起了許多小時候的事。那時候她還住在惠州,隻在他們每隔幾年回鄉祭祖時會看到這位繼母。
第一次見麵時她剛滿五歲,安傅母牽著她的小手,在她向那個華衣女子行完禮之後,把她扯到一邊低聲交代,“傅母跟你說的都記住了麼?無論那個女人給了你什麼東西,都千萬當心,不準吃不準喝,通通拿回來告訴我!”
她鎮定地點點頭,顯示了一個早熟女童應有的智慧。
隻是雖然答應了,心中卻還是有困惑,等到再長大一些,這困惑就變成了無奈。傅母實在謹慎過了頭,繼母固然不喜歡她、恨不得她早死早超生,卻也不會親自動手。畢竟她隻是嫡長女,又不像嫡長子,會和他的兒子爭奪家業爵位。
哪怕後來宋楚怡對她下殺手,那也隻是一個意外,如果沒有賀蘭晟這個引子,她們是可以麵和心不合地處下去的。
“我倒覺得,你傅母的顧慮沒有錯。宋楚怡可以因為這個原因對你下殺手,自然可以因為別的原因這麼做。你就是把她們想得不夠狠,才會在自己家裏被人毒死。恁的天真。”
葉薇被訓得額角青筋跳啊跳,隻覺得幾個月沒見,這男人又變得尖刻了,“謝道長,嘴下留情,我麵皮薄,會臉紅的。”
謝懷懶洋洋地回頭,好像冷笑了一聲,“沒看出來。”
葉薇一噎,“……說正事兒吧,你找我出來不會是專門諷刺我吧?”
“沒那功夫。”謝懷右手握著拂塵,在她麵前晃了下,“我隻是有些好奇,你對於陛下最近反常的舉動有沒有什麼想法?”
“當然有,但是想法太多了,相當於沒有。我完全不知道哪一個才是正確的。”
謝懷搖頭,“就猜到會這樣。”
葉薇轉轉眼珠子,“看這樣子,你有頭緒了?還望道長不吝賜教,為小女子解惑。”
“所以說當局者迷,真沒想到有一天你也能遲鈍成這樣。”
葉薇更糊塗了,“到底是什麼?”
“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恩?”
“你……沒有對陛下透露過自己的真實身份吧?”
葉薇搖頭,“沒有。”她答應過他,除非下定決心留在宮裏,否則絕對不能把此事告訴皇帝。這是承諾,她理當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