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蒼山頂,時近正午,但天色仍舊是灰蒙蒙一片。
迎風在雪地裏站著位白袍漢子,虎背胸腰略顯彎曲向下直望,隻見底下密密麻麻的瓦舍林立,朱牆新苑仿佛又多了好多。
十年多不曾回家,此刻越近家門心裏卻越踟躕,聽說小妹在半年前被接了回來,現在想必也是個亭亭玉立的大美女了吧!
還有那個從小就不安分,動不動就惹老父抄家法的九弟,好像說是心性大變,三箭鎮關門嚇退西戎和親隊伍。
時間可真是奇怪,想變的始終得不到改變,那些不願意變動的卻總在不知覺間發生著微妙的變換。
那年好像也是這樣的天氣,隻不過天上好像在飄著雪花,不大不小卻能迷失人眼線。
哇、哇、哇!
嬰兒的叫聲在萬軍之中分外清晰,高頭鑾駕中乘著位冰美少婦,兩道劍眉不輸天下英雄男兒。
她一邊安慰著繈褓中剛出生不久的女孩,一邊傳來咳嗽聲,隻不過這聲音比嬰兒嚎叫要輕微許多。
幹巴的嘴皮上,已彌漫上了兩層厚厚的血瘕,她偶爾也會伸舌頭滋潤一下,輕輕地揭開窗紗,外麵一望無垠全是冬至飛雪。
她滿懷愛憐地在幼女鼻尖碰了碰,回頭又放下了窗紗,喃喃地道:“哦?下雪了!”
“括蒼是不是也在下著雪?孩子啊,你曉不曉得你爹最喜歡這雪天。他說這下雪的日子很安靜,總沒有事情做,可以多陪陪家裏人。”
寒風透過紗窗襲來,她不禁打了個寒顫,柔聲道:“你也許不曉得,你爹為求一女有多麼辛苦!可惜女兒來了,他卻折了一條臂膀,那可是他最能舞動長槍的右臂啊!”
女孩兒不哭了,整個雪地裏充斥地全是輕微的車轍和鎧甲霍霍的聲音,她哭了。
哭的是獨孤錯斷了他一臂,也哭的是宗家七萬鐵浮屠灑血東夷城下,更哭的是因戰亂而罹難的東夷十多萬老弱婦孺。
天下是你們爺們的,可是人的命都是老天爺給的,他們又做錯了什麼,要飽受這樣的罪孽?
老爺,你糊塗啊!
咳咳咳......
白袍人駐足想著那天風雪中發生的一切,背靠在一顆古鬆樹下,咕咚咚飲了口烈酒,臉色頓時泛起紅暈,輕歎:“媽,糊塗的是你啊!”
聰明人都不會和你這樣對待自己!
他好像越想越氣,望著括蒼山下的雪白,眼中霎時間充滿了血紅。
當他到括蒼郡城下的時候,連續奔出了五六撥銀甲隊伍,神態均是匆忙焦急。
他回避了!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反正這樣簡單的動作,不經意間誰都能做到。
他剛要進城門的時候,身後卻傳來一聲暴喝,回頭隻見迎麵飛來一輕騎,手持“宗”字大旗,迎風霍霍。
他的身子不由一顫,再次漠然駐足於城門前。
那輕騎也不進城,調轉馬頭,喝道:“九殿下稍後就到,所有人不得出入括蒼!”
白袍人聳了聳肩膀,默默低頭,孤零零地站在一邊,不禁嘿然一笑,細看之餘,紅彤彤的笑臉像極了宗曉。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後,果見一隊約莫兩千多的人馬,有說有笑遲遲歸來。
兩旁的十來個民眾,各自拾掇著自己淩亂的行囊,唏噓慨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