籲籲籲......
大堂上徐徐傳來白衣少年的酣睡聲音,似是累到了極點,從進門就伏案直睡,中途就在店家端上酒水的時候醒來過一次。
幾乎是一飲而盡!
先前昏黃的晚霞已被無盡的黑夜完全取代,“福不欺”客棧內油燈漸明,空曠的街頭一如既往的寧靜。
喝酒的人意在於閑聊,是以大多人還沒有走,除了些有家室的怕被妻子誤認為喝花酒鬼混早早回家外,剩下的大抵是些怕天怕地就沒老婆怕的老鰥夫或是在“長樂坊”賭輸了錢的流浪子弟,偶爾也會進來幾個酸水直冒的學子,念念叨叨地全是憤然不平。
有酒的地方,就有人來人往,自然也就少不了龍蛇混雜。
大堂上又開始了喧囂,帶頭的還是那個說話慢吞吞又多嘴的老頭,說來說去全是些男女之間的瑣碎葷事。
大都早已讓這裏的常客聽得膩味了,但奇怪的是,說的人從未落下,聽的人也一個沒離開,似乎都在借著一碗便宜的酒消磨著無聊的大把時光。
咣!
進門不久的酸儒生,將碗中的便宜酒飲完,轉手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一時間,周圍彌漫的膩味話題隨之戛然而止,老的小的目光紛紛移在了那儒生身上,似乎像是發現了新奇點子似的,各個目露精光。
儒生麵皮本也算是白淨,但在一杯烈酒下肚後,霎時間紅潤了起來,趴在桌子上挨個指點道:“爾等鼠輩,隻曉風花雪月事,誰知天下興亡路?!”
“不禪兒,給為兄的再來三碗酒!”
這個點,別人不離開,胡不禪自然是無法休息的,當下提著沽酒的勺子,納悶道:“羊兄,我這兒一個月也就掙那麼幾兩銀子,你瞧這是你上個月的花銷。”
胡不禪說話間已從懷裏掏出了一卷殘紙,癟著嘴道:“這都倒欠了掌櫃三兩。哎!你能不能發善心放過我啊。”
被胡不禪稱作“羊兄”的儒生忽然放聲大笑,笑完後倏地又哭了起來,淚滿濕巾,唏噓道:“天地間十萬鐵浮屠英靈啊!這就是你們拋頭顱灑熱血後換來的和平生活嗎?!”
“我羊叔傲想借花獻佛敬你們,誰知竟隻有了哭窮的份。可悲兮、可歎矣!”
胡不禪怔怔地立在羊叔傲身邊,不知所措,卻聽身後傳來一通冷哼:“給他酒!”
“酒錢算我的。反正你明天都是不在這裏的人,嘀咕這些俗物作甚?!”
一通話下來,幾經讓所有人噤聲,悉數將目光投在了剛還酣睡不醒的少年身上。
但見那少年的臉,說話的語氣都已不再年少。
既然是宗嶽發了話,胡不禪自然隻能從命。再者,聽他說要帶自己離開“福不欺”客棧,當下真想將這裏最貴最好的酒搬上來給他們,但看了眼手中的紙卷又忍了下去。
宗嶽更不忘提醒道:“燒刀子,兩壇!”
“會喝酒又不介意酒廉價的,我請。”
可惜,這酒世俗人沒人敢喝!
羊叔傲怔怔地望著這個性子乖僻的人,不由地伸出右手大拇指,道:“你是我在華陽郡見的最有品的人!”
讚揚之後,忽而端起空碗到嘴邊,似是才記起那裏本是沒有酒的,拍案直呼:“不禪兒,燒刀子!”
胡不禪的燒刀子剛倒了一半,卻被羊叔傲連壇子舉起,稀裏嘩啦倒了一地,胡不禪臉色微變,錯愕地望著這個神誌不清的狂人,卻見他哐地一聲將酒壇子落在桌上,仰天長歎:“拒北城下茫茫白衣起,仙人峰前嗤嗤紅袍展。血染山河,又是幽草一年,紅袍蓋白骨,天將嘩然,看我十萬浮屠度化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