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城下二十裏處,七萬白衣征袍霍霍迎風,為首一人稚麵紅唇,星目間流露的仍是不羈和驚奇。
他胯下的流星駒前蹄不住地刨土,似是聞見了不遠處的血腥,長鳴不止。
流星駒是他出征前,宗王爺特意借予他的。
先且不管宗王爺是賞識才華知人善用,或是愛屋及烏有意補償,這份情終究還是挺大的。
趙延武雄赳赳地挺了挺頭,對身邊的老人說道:“落老,這馬似乎有些不對勁,大抵是累了。咱們要不......先且原地歇息一夜?!”
他第一次出征便做了三軍統帥,這是多少人眼紅的差事。
當然,宗王爺也不是紙上談兵的跳梁小醜,更不完全放心他前去,是以派了身邊的得力謀士落黑白助陣。
落黑白望著夕陽苦笑了會,暗罵這小子初出茅廬不識真諦,這流星駒追隨宗王爺十多年,大小陣仗不下百餘場。
它在戰場上的一舉一動,自然定有它的妙處,決計不似伏櫪老驥隻為了幾頓不掉牙的草料悲鳴。
流星駒上次出現這樣的情況,是在東夷與獨孤錯相持時候,那一年,鐵浮屠受挫慘敗。
如今想來,此次南荒叛亂恐怕也不亞於拒北城之險。
落黑白撫須而歎:“略作休整還是好的。你是主帥,就由你下令吧!”
說實話,他和宗王爺雖大半輩子的交情,但在許多問題上都會有分歧,比如對宗嶽的看法......
可輪到了趙延武這孩子身上,也不知是宗澤老糊塗進化了,還是怎地,竟迎來了破天荒的默契。
好馬終歸是好馬!
趙延武出征的時候,並沒有按照宗澤的囑咐,連夜去繡他的趙字大旗,隻是從軍營裏隨意找了件黑邊灰旗。
宗家軍,鐵浮屠。
這在他心裏已是至高地位,無論再怎麼改頭換麵,本質是不可動搖的。
趙延武喝道:“黃雀,傳令三軍原地紮營造飯!”
黃雀是他在新兵營裏手把手帶出來的,無論在訓練還是做事方麵都是佼佼者,使喚起來非常順手。
但這次卻不同,黃雀怔怔地不肯折身傳命,呢喃道:“不前行了嗎?就差二十多裏了,大家都說已能看清城內的炊煙......”
看得清煙不假,但誰能保證那就是炊煙,而不是通訊告命的烽火狼煙?!
落黑白見狀,自知趙延武下不了台麵,勒馬道:“小子,這就是你當不了主帥,而他做得的由頭。”
“執行命令吧!”
說話間,他已徐徐從中軍徐徐步向山坳,在夕陽下蕭索的背影更為枯槁。
趙延武一心想做馳騁沙場的將軍,卻又不得不服從趙雲卿的謀算,如今好不容易上麵沒了壓製,想著要和先前的將軍並肩作戰。
但時過境遷,那些在黃沙裏殺出大好河山的老將,有的心灰意冷整日垂垂望天,有的佝僂不正蕭條難盡。
星夜照空,鄉陲沃野悉數增添了點點篝火,但無聲的靜謐讓人更是犯愁。
趙延武孤身立在轅門下,空落落地等候著四處巡營安防的落黑白歸來。
三更天,子規亂啼。
東邊遲遲蹣跚來了一位灰袍老者,也是孤身提著昏暗不明的燈籠,漫無目的地朝轅門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