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湯東水,自西而流,夜間星空幾經都被硝煙彌漫。
宗顏獨坐在轅門外,耳畔腦海盡是喊打追殺聲。
清風徐來,他不禁打了個寒噤,悄然從懷中掏出了一串精致銀環,做工精秀,刻有南荒特有的圖騰。
沒想到他竟是個女的?
她既在南荒陣營中,卻為何在兩軍陣前要救我?
那一刀,會不會傷她......
宗顏越想越煩,愈來愈亂,迷茫的腦海中那一抹俏臉飛霞似是更為清晰可見。
“怎麼?咱們的戰神受挫了?”來人倒提了兩壺米酒,味道極濃,懶散地向宗顏招呼道。
宗顏白了眼來人,順勢將指尖把玩的銀環收了起來,臉上再難發現一絲不寧糟亂,道:“你真是越老越讓人討厭了!到底是跟著老頭子的時間多了些,人未至味先來。”
“怎一個臭字了得!”
來人寬袖黑袍,枯瘦的身軀似乎更消減了不少,正是宗澤帳下第一謀士落黑白。
聽聞宗顏挖苦,登時幹癟的老臉上擠出一絲苦笑,湊在宗顏身邊將酒放下,右臂很自然地翹起碰觸到了宗顏的左臂,示意道:“喝酒。”
宗顏十年闖蕩,歸來也因舊怨不會與這種人多費唇舌,如今湊近細看於他,隻見落老先時的灰發現在已然斑白居多,整個一張老臉也就剩雙眼珠子還算靈動。
驀地,宗顏不由一慟,曆曆往事盡數湧上腦海,繼而歸於心頭,默歎:故人不見倒還好,再見沒成想都老成了這樣。
不過落黑白倒還算灑脫,抿上一口酒便會砸吧幾下嘴巴,頷首似是讚歎這酒不錯,猛地又大口灌了起來。
如此反複三四次,人已垂垂地癱在轅門草地邊,用右腳踢了踢宗顏,道:“躺下吧!今晚上咱爺倆給他們守門。”
宗顏略微皺眉,心想這老頭真是喝多了,哪有一營大將給士卒守門巡夜的,這造作的愛兵如子佳話倘若傳出去,豈不是又要遭人話柄嗎?
頓時無語,仍舊自顧自地抿著酒。
落黑白搖頭苦笑,似乎這樣的結果是他意料之中的,並不見外也不強求,道:“三兒!”
宗顏聞言,頭皮一麻,繼而身上起了一串雞皮疙瘩,冷臉驟然蹙了又蹙。
他一直想著遠離宗家,可是天意弄人,有些事情越想逃避,它們便越向你靠攏。
此刻,落黑白根本沒精力去多想宗顏的心思,又胡亂拍打地麵,閃動嘴皮子,道:“臭小子到底是長大了!那會在老子懷裏揪胡子學撒尿的時候,可一點也不會嫌棄。”
宗顏見他老態龍鍾的樣子,心裏忽地一熱,可轉眼間又涼了下去,更不知向他怎麼回答,隻好悶聲嗯了一通。
“倔驢脾氣!”落黑白苦笑說道,說話間,眼淚花兒不住地散開,滴滴橫流了出來。
宗顏沉默了半晌,終是硬起心腸,起身道:“酒還不錯,不過我從沒想過為別人守門。先撤一步了!”
......
落黑白情急之下,翻身欲起卻連翻兩三次都翻不起身,對著黑夜苦歎:“豎子啊!明天......老子就要回去了。”
宗顏向前的腳步忽而駐足,但還是不願多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