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蒼宗家前院的桂花已謝了多時,樹下獨坐的老人仍然好像在回味清香,神情憂鬱而不舍。
“再見你......又要等一年了。”老人捋了捋蒼白的胡須,幽幽歎道。
身後卻傳來一陣苦笑,可老人沒有回頭看,再度啟齒:“老夥計,你也來道別了嗎?”
那人一時似乎忘了怎麼回答,緊了緊腰帶,徑直坐在了石階上,斜斜揚起酒葫蘆緩緩灌了兩口,道:“道別?!我們馬上就會重逢,又何須一別。”
“是不是啊!老狐狸。”
老者聽他說出最後那個稀罕詞,一時頗有錯愕,錯愕之餘也不免苦笑,道:“這帽子,別人在外給我帶了一輩子。不過,當著咱這張老臉敢說的......也就你落老了。”
落黑白聞言,嗬嗬直笑道:“誇我?!”
宗澤莞爾,直起左臂意欲討點酒喝,一口悶酒下去,邏輯似乎都開始不太連貫,道:“你要走了嗎?”
酒壺放在兩人中間。
落黑白怔了怔,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道:“葉落歸根嘛!希望......王爺恩準。”
宗澤扇動嘴皮囈語般罵了一通,搖頭拾起酒壺,卻才發覺酒壺已空,登時怒扔了出去。
俄而,恢複了心平氣和,道:“哎!緣分了了,終是不了了之啊。”
“準備去哪?我送你!”
“北海嗎?”
落黑白聽得鼻子一酸,連連擺手,詭笑道:“不不不,誰要你送!還不知道你送人就是送終點的。”
宗澤苦笑,向身邊的侍衛吩咐道:“赤狼,你去閣中搬上十壇好酒到這。”
虎背熊腰的侍衛當即領命而去。
兩人都已至垂暮之年,已沒什麼事是看不開的,自然也說得來。
落黑白無精打采地靠在了柱子邊,試探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置老三?”
逃將李阿水在蒼梧神殿,細數宗顏十年罪過,一時引得朝野震動,更有暗藏的韜光養晦“有誌之士”,將括蒼宗家再次放上舌根。
宗澤笑了,笑起來還是那麼平靜,如沐春風。
但落黑白說實話討厭他這幅姿態,因為以前他笑是專給楊茗慧看的,可自從楊茗慧死後,宗澤每笑一次都會殺人。
或者,殺許多人。
宗澤拾起一段枯枝,折斷,嘿笑道:“李阿水區區一野狗,何足道哉?我可歎的是,宗家先祖乃至兒孫都為武穆浴血奮戰,可到頭來......有的隻是猜忌。”
“寒心啊!”
落黑白沉迷的雙目猛地閃出一股精光,半起身道:“耗了大半輩子,你真要動手?”
宗澤隻是苦笑。
蒼梧神殿,崇光獨居其上。
這個皇帝似乎比殺人不眨眼的白衣卿相還要老些,若不是有蟒袍加身,整個人沒一處威嚴。
偌大的宮殿上空留一老儒生,長須白髯,便是武穆三朝元老,丞相魏晉州。
他曾向崇光提出《分封治國論》,就是以達官貴族為基,向外拓展延伸、欲要再呈伏天時代盛況。
一時之間竟引起了不少共鳴,畢竟他們都有利可圖。
但就在崇光準備頒發招令的時候,宗澤卻隻身加急,從關外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