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蒼梧山上,宗嶽舌辯群儒、意氣風發,就算加上崇光這樣的綿裏針,他都含笑處之。
但是此刻他怕了。
馬車裏麵的人奄奄一息,昏睡了好幾個時辰還是不省人事,括蒼那邊還有人在等著。不論是白發蒼蒼的老父,還是楚楚動人的南荒公主,哪個他都不願意見他們傷心。
李風水自詡能掐會算,每每路過一處地方都會烏鴉嘴幾句,常惹得別人厭煩。
不過,這次卻不願意亂彈琴,沒說一句話都小心翼翼,道:“三殿下,還沒有醒嗎?”
宗嶽搖了搖頭,暗自悔恨沒把那個不吉利的鐵拐李帶在身邊,不然十萬人也不會聚在一起幹著急。
這一夜,宗嶽一路警惕,生怕出個差錯。
他怕宗顏昏睡不醒,也怕崇光出爾反爾,再重現當年武穆名將慘案,更怕老父垂垂打盹的臉色。
一連七天下來,宗顏的脈搏仍舊時有時無,憂心忡忡的宗嶽隻好讓徐明陽帶兩萬人前麵探路,冷麵兒率五萬人扛大旗斷後,自領三萬多中軍慢行。
李風水望著眼前的風土情茂,在寒風中打了個顫,道:“山水相連,好山好水!”
宗嶽本沒什麼心情聽他瞎白活,可不知怎地,一向自吹鬼神都要敬他三分的人,突然也信起了子虛烏有的東西。
“你取名風水,又找了個明陽的人做兄弟。難道世上真有玄學一說?”宗嶽也望著四周,可惜隻見連綿高山起伏,川流瀑布浩浩,至於別的那些不著邊際的鳥語,一刻也看不明白。
李風水並不惱他,隻是挖了挖鼻孔,好奇道:“嘖嘖,連王爺這樣的人都開始半信半疑,這地方可不就是個好地方嗎?”
宗嶽苦笑,暗罵自己愚蠢,都說能掐會算的人都會一種活計——信口雌黃,平時最看不起的坑,卻栽進去更疼。
李風水臆測道:“王爺是不是想問三殿下的安危?”
此話剛落,宗嶽像是被人刺中神經一樣,鏗鏘拔劍,怒道:“他不會有事。我知道,所以我從不問誰。”
李風水愣了愣,會心安慰道:“這是自然!三殿下命中有此一劫,此劫過後,自然要雙宿雙棲的。”
聽得這話,宗嶽猛地合住寶劍,豎起指頭讚道:“大爺,這話說的......是這個!”
李風水摳了摳牙縫,滿不在乎道:“好?”
宗嶽覺得他惡心,便向地上啐了一口,沒好氣道:“極品!”
就衝這一句話,李風水奔走數百裏,從溫柔鄉裏拽出了鐵拐李,一路狂奔再也不提山水閑言。
士為知己者生,不為過。
他要讓宗嶽信命運,因為信命才有好運,這是他苦熬了幾十年明白的東西。
他覺得很珍貴,珍貴的東西需要分享。
李風水離開的時候,跟誰都沒打招呼,像是灰溜溜地走的。
絡腮胡老大說李風水是匪性難改,不可深信。
但宗嶽就不信了,他不信李風水這一年的時間是裝腔作勢,更不信自己真會瞎了眼,養虎為患。
過了一個月的時間,李風水來了,單騎雙人,原先風采奕奕的人已被風塵襲遍。
宗嶽笑了,一把擁住李風水,感激道:“信了!以後我他娘也信命。”
李風水則單膝跪地,弓腰做起了宗嶽的馬鞍,聽說當年落黑白也是這麼侍奉宗澤的,後來才有了武穆二十年的安定、繁華。
括蒼郡,古老城樓下天天立著一縷倩影,每天括蒼山有個老人起早貪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