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
那天兩個人越行越遠,背地裏眼角各自濕潤著,落黑白自始至終出了城門沒有停留。
而宗澤哆哆嗦嗦一連變換了好幾個位置,但怎麼也看不清楚那張熟悉又滄桑的臉。
如今,在宗家祠堂裏,他關起門一個人歇斯底裏地哭著,哭著哭著嗓子眼都嘶啞了,壓抑了數十年的情緒一股腦兒湧出,鼻涕眼淚一把接著一把。
在括蒼幽居三十多年,這他娘是最暢快的一次。
早些年,獨孤錯斷去他右臂,他一句話也沒有說。
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這是他自打懂事,就被貫穿的道理。身在武將世家,許許多多的東西自當就成了可遇不可求的絕唱。
此後一直以來,落黑白就與宗澤出則同出,入則同入,形影不離。
他明白,落黑白這是甘願為他做一條臂膀。
有了他,宗澤前所未有地得到了一絲平靜,在括蒼山與世無爭地又過了三十多個春秋。
可是如今天不憐他,又斷去了落黑白,從此早已不再精明的宗澤下決心黑白不分,隻求為幾個孩子、這個家,做點身為人父力所能及的事。
外麵的天色灰蒙蒙見不得光,宗澤也不知過了多久才醒來,擦了把嘴角及臉龐周圍的水漬,苦笑著甩開了帷幕。
伸出早已習慣了的左手,拾起狼毫毛筆,蘸了一筆朱砂,從櫃中找出一塊嶄新的檀香木牌,猶豫之際,長長一聲歎息,嶄新木牌上已多了一行字。
並肩王宗嶽!
他遲遲地將新牌位放置在了舊格子中,位子與他的牌位相鄰。
而他的牌位上早就成了“前並肩王宗澤”,傳位之心一早便定下了。
他一直在考驗宗嶽,不讓宗嶽進入祠堂的原因不言而喻,他不是婦孺針尖心容不下事,隻是明白男兒淚與有些事該藏也得藏。
望著琳琅的木牌,一行行朱砂新舊不一,宗澤緩緩放下了毛筆,悵然跪地道:“列祖列宗在上,怪就怪不肖子孫宗澤私欲過盛,蒼梧我是攻定了。”
說著說著,不爭氣的眼淚唏噓又流了下來,再道:“隻要幾個孩子尚在,武穆還是武穆……咱們在九泉之下相見,我亦無怨無悔。”
轟隆隆。
臘月二十六寅時,括蒼西南角天際奔雷齊湧,如萬馬奔騰作亂。
宗澤聞聲一震,孤身出了祠堂,在雪水中再次跪倒,麵向西南滾滾奔雷。
“列祖列宗息怒,宗澤自知犯了大忌,辱沒宗家列代名聲。現以發代首,向你們賠罪。”
“不過,宗澤對武穆一腔赤忱,天地日月皆見。無論將來如何,我自無愧於心,無愧於天地。”
禱告半晌,隻見一道閃電照著宗澤身前襲來,其後奔雷滾滾緊跟。
祠堂正東龍頭崩一角。
宗澤虎淚難以抑製,望著天際緩緩散去的烏雲,白發蒼蒼落在雪水中,麵與地相齊。
“宗澤謹記列祖列宗教誨,進城後能不動刀就不見血!”
這一天,宗嶽和趙飛燕,宗顏和慕容荻,兩對新人成親。
宗澤在堂正式宣布,讓其九子宗嶽即位並肩王,交灰邊黑旗將領五百,白甲鐵浮屠三十八萬。
舉杯朝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