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穆盤踞蒼梧建業數百年,這數百年裏,在沙場馬革裹屍的人兒多如牛毛,竟比學院士子加起來圖畫的萬卷書還要多。
將士血泊裏打的江山,轉手由士子國大夫接盤,雖是萬民有幸躲過了水深火熱,但遭殃的始終是當年揮槍策馬奔馳的武將。
許瑞、李繼英還有王烈虎大都是這樣。
可即便如此,在這片不算富饒的大地上仍有不少豪傑湧出,宗家就是應時代而崛起的一個特殊位置。
小女歸來,這對老王爺宗澤來說,無疑是喜上加喜的意外之喜。
糟糠酒。
這樣的酒大抵多是出現在落魄酒家,雖在釀造的時候,主人家極其用心,無奈問題出在本質上,終究和那些有名氣的上等酒不能比。
但此時此刻,它卻出沒在了神龕桌案上。
前武穆王宗澤正用它做祭酒,所祭的人卻太多,多的讓他不知該飲多少酒才合適。
一壇、兩壇、三壇……
對不勝酒力的他來說,或許已到了最大限度,帷幕還在迎風霍霍,屋內火盆裏的木屑不時滋滋作響。
他不敢望後麵再去眺望,那些東西他看了六十年了,從之前入眼的心血澎湃到中年時的無比心酸,再到暮年時,竟連掀開那片帷幕都要鼓足很大勇氣。
“落老啊!他們都回到我身邊了,那些個怪我怨我的孩子,一個個都回家了。”
宗澤口裏雖念叨著落黑白,那個為他出謀劃策,隨他東征西討的老人,但心裏無時無刻不想著楊茗慧。
白衣倩影。
但他不能說出口,也不敢說。
麵對著數十萬將士以及宗家祖祖輩輩的先靈,兒女情長似乎是件難以啟齒的事情,或許隻能裝在心裏。
他回想起了落黑白在臨出括蒼的前一天對他說的那些話,腳底下還踏的是古老的城樓,天色卻垂垂昏黃。
英雄遲暮啊!
“我這一走,王爺不必有怨言。”
“……嗯!”
“武穆多則十年,少則五六年定生變化,彼時王爺不可再猶豫,當興三十萬浮屠發兵蒼梧。當斷不斷其後必亂,為了那些孩子……”
“好!”
落黑白正愁如何開導宗澤,卻沒料到一向鑽牛角尖的宗澤竟回答的這般幹脆,略有詫異。
“西戎實力不可小覷,拒北城下十萬白骨還不足嚇退他們。”
“趕明兒,我就求道聖旨,親自帶兵滅了它。”
“咳咳咳,可惜我這次幫不了你!”
“這是什麼話?”
“混賬話啊!”
宗澤想笑,但是笑不出來。
“南荒的事,你不必操心。有閑時間就把老三和九兒召回來,父子間再大的嫌隙,終過不去人倫綱常。他們心裏還是挺尊敬你的!”
“這……還用你說?”
落黑白轉身東張西望,似乎在這城牆內外找尋什麼,可惜近處好像沒什麼留戀的,遠處的實在太遠,遠的想看也看不清。
“你在找什麼?”
“沒……再看看以前施過肥的地方,看它們有什麼變化。可惜……他娘的土質太差,白瞎了我那瓊漿玉液。”
“要不再回去一趟?”
“回去了!我怕再也舍不得出來。算了,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