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年輕的時候常為小病發愁,老了,各種大病加身,自然大小通吃,愁也沒得愁去。
但這都是尋常百姓家的道。
宗澤不同,魏晉州也不同。
世人常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但如果枯不了,不就可以超脫了嗎?
當然不是。
就像宗澤,他從年輕氣盛到中年成熟,再到晚年……晚年隻剩下的是牽絆,更多的牽絆。
風起乍皺,波粼拂袖。
宗澤猶如假山般矗立著,麵前的溫泉不斷湧出白氣,但這些東西再好,似乎暫且還引起不了他的重視。
他在等人來!
十步、八步……三步。
“來了啊?”
“來了!”
“我是迫不得已才請你出來的,如果你不願意,括蒼仍舊是你修行的場所。”
“來都來了,你又讓我走,怕是也篤定我不會走吧!”
“你像是變了,變得懂事了。”
“你不也是嗎?變得話多了,廢話連篇。”
“有興趣一起試試這溫泉嗎?”
“脫衣服?就咱倆?算了,我可有斷袖之癖。”
“……”
“不脫倒是可以!”
宗澤悵然失笑,誰說他變了,他還不是當年那個乖張不羈的他嗎?
噗通!
水花四濺。
兩人齊齊躍入溫泉中心。
這時,宗澤才看清來人的臉,雖然這張臉早已看得沒心再看了,但有些東西隔上十幾年、幾十年的,再看起來總有一些新奇勁兒。
“你還好吧!”
“不好。”
“遇上麻煩了?但也沒聽說過啊!”
“你不覺得……這水有些燙嗎?”
“……”
宗澤身體裏長年累月積攢的毒素,此刻正需這溫水蒸散,倒也不覺得燙,笑道:“是你皮子薄了吧!”
那人抹了抹烏發,苦笑:“大抵是了。”
溫泉中的水是山泉而下的活水,不但甘甜味美,而且還有一種來自田野的空靈滋味。
這可是崇光花了好大手筆的東西,恐怕他們沒想到最終會為別人做了嫁衣吧!
“別人家的皇帝總喜歡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咱們以前那個不也一樣?”
“不一樣!畢竟是以前嘛,否則以咱們今天的行為,早就被人割了頭顱當尿壺咯。”
“不管你信不信,逼走他,實非我所願。”
“我信。”
宗澤被他說的無話可說,一時間接不住岔子,道:“當年宗家的兩大幕僚,這時隻剩下你一人了!”
那人又捋了捋發絲,輕吹一口氣,道:“落老走了,你很難過吧!”
宗澤苦笑,道:“知道難過,你還捅我刀子?”
那人莞爾一笑,“誰要你給我刀了,刀在手中,總忍不住要試試鋒利程度的。”
宗澤直呼與這人說話痛快,這溫泉也如鐵拐李所言,的確是養生神器,就這麼一小會的功夫,竟是陰霾散去、令人心曠神怡。
“你還是那個在東夷城下,與獨孤錯害我宗家十萬鐵浮屠性命的李輝嗎?”
“你了?你還是那個帶兵打仗全憑一鼓作氣的白衣卿相?嘿!我咋看你也不像了。”
“可惜,獨孤錯並不這麼想啊!”
“他那個脾氣,誰知道他怎麼想?你莫不是想讓拉攏他過來吧!可別,人那是三尺青鋒,我那是三寸金蓮。沒得比!”
“倒也是!這些年把你關在祠堂,倒真是我的不對,但你偷吃我先祖貢品的事……”
李輝聳了聳鼻子,起身離開溫泉,尷尬道:“一筆勾銷啊!一筆勾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