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緊跟其後,低啐:“想得輕巧!”
一股東風吹來,宗澤不禁蜷縮了片刻,枯槁的身影此刻更加孱弱不堪。
這似乎像極了他與李輝初見的場麵,那時候,李輝還是個不遠千裏向祁陽學宮求學的少年。
單薄的身軀在冷風中顫抖不停,正逢宗澤去祁陽學宮請宗百川下山。
“祁陽學宮何時舍得花錢請看門人了?真是古怪!”
“若真是看門的,倒也不古怪。”
宗澤前腳剛要走,但聽他話中有話,不禁退了兩三步出去。
“你是求學的?祁陽學宮門第之見向來獨秀,你若沒個好的應試成績,他們不可能收你的。”
“問題是我名居首榜第一,他們還是不肯要我。”
“這幫狗娘養的!”
“恕罪,恕罪!兄台何處汙穢言語了?小弟誠心誠意,相信學宮長老遲早會理解的。”
“莫不是個傻子吧!給。”
宗澤從懷裏掏出了半個香餑餑頭,尚有餘溫,道:“那也不能這麼扛著,你先吃點東西,我進去順便給他們提點醒。哦,東西我吃了一半,你吃的時候掐掉前麵就行……”
話還沒說完,宗澤回頭的時候,李輝已囫圇吃剩一口,哽咽苦笑道:“不礙事兒!味道很不錯。”
宗澤再次注視他的時候,才發現他已衣衫襤褸。他說在路上被人偷了盤纏,客棧又住不下去,隻好用衣服換了些銀兩。
但他顯然是說謊了,因為下身衣服比上身整潔十倍,鞋子卻破了個洞,肩上還有抓痕,應該是被賊打了。
猖狂!
宗澤想為他出口惡氣,但讀書人的臉皮向來比顏如玉黃金屋都貴,既然人家不說,自己也沒理由逼迫。
隻好脫下貂裘披風,替他披掛好,又留了十多貫錢,笑道:“夠你吃喝幾天了!”
見他也不拒絕,宗澤就進了門,招手道:“小兄弟,我叫宗澤,很摳的一個人。你學飽了就來括蒼還我人情,我定然讓你施展一技之長。”
李輝淚花迷離雙眼,隻等宗澤遠去,才苦笑道:“原來星夜戰南陽的人就是你啊!還挺仗義。日後你若與東夷為敵,我也學古人為你退避三舍。”
這一天,沒有冬陽,雪卻在融化。
冷!
但李輝的心裏卻熱了很久,從此他記住了來武穆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雖然隻是暫時。
也是同一天,幾乎所有祁陽學宮的長老都出門迎接他,對他禮儀有加。
這一天,他也結識了第二個朋友。
他叫魏晉州。
比他整整要大十八歲。
那時候,魏晉州已貴為武穆丞相,來祁陽學宮隻是故地重遊。
這一天,很多人對李輝問東問西,圍了個水泄不通。
是以,再也無緣見宗澤,那個賞他衣物的魯莽大哥一麵。
但是,十年後再見麵,他們已成了對陣敵人。
在東夷細雨時節對峙到了落雪岑岑,轉眼又過三年仍舊相持不下。
宗澤沒有罵他不義,因為為將者就應該各為其主。
他也沒兌現當年的諾言,他也並沒有忘記,隻是鐵浮屠的攻勢太猛。若是退避三舍,豈不是拱手稱臣?
不劃算!
直到後來獨孤錯遊曆歸來,陣前才有了轉機,得知宗澤被獨孤錯以天罪斷去右臂,他便頹然不振,掛印歸隱。
再後來,他為求寬恕,負荊請罪於宗家門前,隻為了宗澤當年那句話。
“我叫宗澤!是個很摳門的人,今天你欠我的,待他日成大器後,一定要來括蒼還我人情。”
他隻是單純來還人情,有時候人情這東西,一個不留神就欠下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