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碧婷心結在於此處,乍聽蘇定玄見縫插針說話,不怒反笑:“你有證據?”
說實話,當年師門遭遇罹難,下山的時候隻有他們師兄妹三人,雖說都是自幼情同手足,但當她再次醒轉時,身邊隻有重傷的武陽,於萬仞不知所蹤。
更何況在這幾年裏,武陽對自己著實很好,上至學術武功五車相送,下至生活起居噓寒問暖。
這些,她自是看在眼裏映在心間,隻是人就是這麼自私,如果喜歡上一件東西了,就很難再喜歡第二件,哪怕這一件比之前的更好。
蹉跎十餘年,武陽向她明裏暗裏表白心跡不下二十次,但每次都會被她無故轟出去,雖說是近四十的徐娘,但在武陽麵前時而還是有著不可磨滅的大小姐脾氣。
反正他喜歡受氣,她也就真沒必要那麼客氣!
後來,她借蘇定玄之手在枉凝閣外,泗水湖旁設了九九八十一顆梅花樁,搬出梧桐居,與世隔絕。
蘇定玄當年沒結成梅花陣,破與不破的了另當別論,反正能將武陽常阻在陣外,倒是不假。
武陽自恃才華,也不去想能人求教,這一擋又是三五年華。自此,武陽想說的那些酸溜溜的話也不得不少了許多,就算說些假正經的還得看眼前這個小花蕊樂不樂意聽,就算小花蕊樂意做跑腿的,還得看自己的臉色當不當講。
本以為該當愜意十足,可情愫緣起再無緣滅,這寂寥的生涯每每會讓她再次浮想萬千,點點滴滴全是當年青衣劍影。
“陸夫人?”宗嶽見陸碧婷怔住,便壯著膽子試探問道。
陸碧婷忽然打了個激靈,微微苦笑,暗自怨歎道:“這些瑣碎怨氣該當對他算賬的,我這沒來由地對個孩子撒的什麼怨氣。兩軍交戰還不斬來使哩!”
再度眉開眼笑道:“你回去吧!他既然不願以違拗當年誓言西行,我也不會出此落雪城。告訴他,相見不如不見的好!”
宗嶽無奈一笑,冒昧道:“那如果他非要再見了?”
陸碧婷臉色忽地一沉,怒嗔道:“他若不死,我便不休。這樣總可以讓你交差了?”
以往總聽於萬仞寒暄往事,還以為他口中的“小師妹”是個知書達理的貼心美人,哪知今日一見,她原來也和外邊那些俗不可耐的人一樣,一樣地死鑽牛角尖。
不說之前於萬仞是否有過對不起自家師門的事,隻道近年來他與武陽上師之間的反差,孰好孰壞,高下立判。
宗嶽驀地來氣道:“你這是寧做武陽籠中的金絲鳥,也不願與師父看那海闊天空,潮來潮往了?”
陸碧婷背著身子剛走幾步,聞言又停住身形,轉身譏笑道:“你既拜他門下,難不成他就沒教你長幼尊卑,度法有序嗎?簡直胡鬧。”
宗嶽自知一時失態,唯唯諾諾地退在一旁,隻等陸碧婷再入枉凝閣,才敢抬起頭來。
與蘇定玄互相使了個眼色,盡皆暗歎這娘們味道夠辣,惹不得。
枉凝閣內乍起琴音,所填之詞娓娓纏綿,竟是她之前呢喃的詞句:“梧桐西苑別樣風......空絕唱,付江東。”
宗嶽臨行前不禁回望一眼閣樓,青磚紅瓦綠珠帳,慨歎道:“一年吹盡了東南西北風,可你這股風就是與別處不同。”
閣樓上,重重一聲歎息,琴音也戛然而止。
一切再次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