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坐吃山空而等死的人,上官明德自忖自個要比他們強很多。
以文論道合西戎百年盛世,國力直追中原武穆。落拓青衫,羽扇綸巾亦可出兵在外,三江伏虎城一戰直叫天下人膽寒。
布衣之怒,五步之內定是血泊!
在這點上,他很欣賞武穆的白衣卿相,但宗澤屠城向來以光明磊落自居,一點也不似他這般做之前不說,毫無征兆,之後更不居功喧鬧,好比一點事也沒發生一樣。
可有些東西不管你說與不說,做與不做,隻要被人放在了眼裏,你便會成萬人矚目的眼中釘、肉中刺。
眾目睽睽之下,隻覺如芒刺背!
上官明德知道天下士子一時間都不屑與他為伍,那些以隱居山林度日的偽君子,那些風華正茂的年輕狂徒,可能正在路上結伴吹噓如何論辯自己的過失。
以三寸之舌殺人,殺人於無形?
上官明德在春陽下笑的無比可愛,冉冉胡須迎風抖擻,大宗師氣度與生俱來。
“您不著急走嗎?”曲三秋詫異道。
卻被上官明德反問住,道:“為什麼要走?以前每次給你言傳身教,你都覺得晦澀難懂。這茬正好,你大可以在旁傾聽了!興許還能為你開開竅哩。”
曲三秋沒想到上官明德身陷絕境,卻還在設身處地地為自己著想,人生得此恩師,畢生無憾了:“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
身為人師,上官明德自知他還沒能盡全力,不禁有些羞愧“先生”二字,他揚長說道:“誰也不消走,我西戎何曾有過軟骨頭的文人?既然拾得起紙筆,當然也握得住刀槍棍劍,怕他們勞什子的酸氣!”
自從那天以後,上官明德的雙手不再握筆,棄了狼毫金筆,失了狂草本元,沒到清晨黃昏總會鳴鼓擊劍,歌詠頌誌。
一時間,引得四堡、八城以及十六郡的諸侯紛紛驚歎,更讓鄰近的無雙城日日夜夜惶恐不安,生怕是西戎紅衣又要屠城,幾經夜不能寐。
就連曲三秋亦不禁咋舌:“誰道百無一用是書生?今朝且看西戎上官落雪城。”
無心之語,再次傳開以致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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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澤這次派遣公孫平章去北海,表麵看雖是成全了文人的信念,但背地裏卻也埋著自己的一點小算盤。
本來兩國相爭,自己這邊沒有理由要出兵,出兵也很可能費力不討好,但畢竟這次的目標是西戎――武穆的死對頭。
所以他才派遣宗顏為先鋒,如此一來,既可以收攏儒家士子的衷心,也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將戰場撇在拒北城之外。
無論結果咋樣,他總覺得這樣發展下去後,武穆的危險係數要小許多。至於剩下的,就讓他們兩國拚個你死我活再說……
全憑天意!
西戎力戰若勝,則必是疲憊之師,武穆將傾巢出動與之一戰。恰時,雖不是什麼穩操勝券,倒也不至於完全敗退。
如若北海在一幫文人的助推下能度過此劫,亦可以與他們達成協議圍剿西戎,西戎被滅之日,便是他北海亡國之時。
再若他們鬥個兩敗俱傷,那樣最好!
到時候幾經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收複所有疆土,再次一統,成就早年伏天盛世。
隻不過這三條路無論選哪一條,倘若戰端一開,恐怕到頭來定少不得血流成河、堆屍如山咯!
一念及此,宗澤撥正了散亂白發,冷聲道:“傳宗策進殿議事!”
正午時分,萬物寂聲。
一輛再也簡陋不過的馬車向蒼梧山下疾馳而去,其後兩三裏處隱約跟有萬馬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