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坐車內的花甲老人正是武穆當下不可一世的攝政王,而駕馬車的人是他的第七子——宗恪。
蜿蜒雪道上,時而泥濘不堪時而崎嶇顛簸,更有些地方還有些滑溜,但這些似乎都阻擋不了這對父子的腳程。
刺骨的冷風呼呼直刮,一點也和眼前的春陽不相稱,直刮得人心寒色變。
車內的老王爺不住地裹緊衣領,唏噓道:“冷嗎?可以歇會的!”
宗恪聞言,不禁放緩了行程,笑道:“爹!不礙事。您不是著急回括蒼嗎?”
車內頓時沒了動靜。
宗恪低頭慚笑,左手牽了韁繩,徑直將右手背搭在嘴邊。
嗬!
他哈了數口熱氣,右手五指才勉強能動,隻是整個手背已變得紅潤不堪。
宗澤聽到動靜,皺眉不忍道:“老七!爺倆之間的過往,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宗恪嗯了聲後,左手換右手,馬車速度依舊不減。
午後,呼呼冷風更盛。
車內的宗澤不禁披上了一層棉襖,嗬嗬苦笑:“你既然答應聽你爹的話,就應該停下馬車,進車內暖暖身子再行的。大冷天爺倆喝杯熱酒,那是天底下最暖心的事情,不是嗎?”
宗恪聞言,輕啟凍得發紫的嘴唇,道:“我們在修道時,是不能飲那玩意的。”
兀自不管老父笑歎,右手揮鞭徑直重重地甩在馬背上,駿馬吃痛哀鳴,行速又快兩三倍。
這倔驢脾氣啊!
老王爺三兩下又找到了個不聽話的兒子,苦歎一聲,道:“你可真聽話呀!”
“這倒不假。”宗恪暗運內勁抵禦風寒,周身白氣氤氳而生,強顏歡笑道:“畢竟你是我爹嘛!你說的話,得聽。”
登時,車內傳來一陣悠長歎息。
宗恪欲問其故,但又聽裏麵已鼾聲如雷,情知是人老了想了不該想的瑣事,也自知不該多問,便又開始專心當他的車夫。
父子兩人白天飛速趕路,傍晚便投身驛站歇息,本來宗恪對通往括蒼的路途是不太熟悉的,但所幸宗澤提前知會了鐵浮屠沿途護航。
所以,晚上的衣食住行並不是什麼難事。
倒是讓他猜不透的是眼前這個人人敬畏的王爺,他似乎已老的不能再老,老的更加讓人難以捉摸。
初時,父子兩人在路上還有說有笑,但越發到括蒼地界,宗澤的話便越少,不是獨自坐在車內喝悶酒,就是打著呼嚕黃粱一夢。
夢醒了就讓宗恪將馬車停在路邊,弓腰下車肆意窸窸窣窣澆注一場提前來的春雨,可有時候也會順帶滋潤會路邊岩石,岩石卻不領情地將其飛濺四周而去。
星星點點,好一番動靜!
宗恪遠遠地望著老頭子的背影,驀然想起兒時記憶中的落老影子。每次他做完這事,就會賴在九兒身上,待惹得宗嶽毛躁之後,又嬉皮笑臉地賠不是,任由宗嶽揪一撮他那稀鬆的胡子下來把玩,再搖頭晃腦地笑道:“這孽造的啊!”
那一刻,風停雪融,漫山春色照山紅。
亦如宗澤和落黑白解甲歸田時!
宗澤望著括蒼郡破舊的容顏,倍覺可親,道:“斯人已故,老夫卻在!嘿,這老天也真是糊塗的緊。以後......我的骨灰分一半葬在這城外。”
另一半,不消說定是葬在宗家陵墓。
虎目直奔宗恪而去,宗恪眼角不禁濕頭,迷離中重重點頭,身子已不自覺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