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巫漠河肆意咆哮而下後,武陽再想分兵攻打無雙城已不大可能了,腥味十足的洪水直掩黃沙道,單是繞過眼前天塹就得個把月,糧草又被人燒毀,倘若再孤注一擲下去,怕是隻能落個出師未捷身先死的遺憾。
“上師!”西戎最年幼的藩王望著眼前一片汪澤,悵然而歎:“咱們是不是要回去了?”
武陽上師形容略有憔悴,落寞點頭。
夕陽下,這片古老的城池並不見得有什麼奇特,但事實上,攻打這麼一個偏隅地方,幾乎像是費盡了他積攢數十年的所有精力和氣運。
武陽上師簡短地說了句“累了!回去再議”,便折身欲要返回了那座遊牧王庭。他又怎會不知道那小王爺心中所想,或者說他滿心希冀的東西毀於一旦,心裏尚存陣陣不舍吧!
舍得?
試問誰又能在這二字中間運轉自如。
其他的人都走了,但年輕的小王爺並沒有離開,他依舊雙目緊縮,分外清明的瞳孔直勾勾地鎖住眼前城池。
隻有一河之隔嗬!
“父汗曾說,若這次與北海相持仍是無功而返,就要將我再送進深宮幽院去。那種地方......”他長吸了一口腥氣,登時就想作嘔,咳嗽道:“我不想去,父汗卻說我還不夠強,需要保護。可我不明白啊!為什麼連武陽上師都能為我肝腦塗地,他作為親身父親卻要那麼冷血?”
或者說,他口中的強大就是像他和武陽這樣精於盤算?也是,他們一個人白了頭,一個彎了腰,可我還年輕啊!人是不是為了天下真會六親不認?
忽聽前方傳來一陣嘀咕細語,“師兄,你看那是誰?”
淩王和於萬仞同時抬眼,眼神交接處各顯茫然,一向目光尖銳的於萬仞緊盯著這個別樣的孩童,看了許久,無論他的神情怎麼變化,淩王就是無動於衷,依舊茫然中帶點憂鬱。
“孩子,你怎麼獨自一人站在這裏?家裏其他人了?知不知道這裏很危險的。”於萬仞慈和地望著這個小孩,莫名好奇道。
不過他也怕,怕這個孩子的父母死於戰亂,怕他獨自一人飄零欲尋短見,但當那孩子呲牙露笑的時候,他也明白這些隻不過是他閑來無事的臆測罷了。
世間落魄成千,終不及喜顏歡笑者上萬。
“我不是孩子!”淩王倔強地說道,之後又強加補充道:“我也沒有家裏人。”
陸碧婷上前揉了揉他的腦袋,如花容顏倏地綻放,道:“瞎說!你明明就是個孩子嘛。”
淩王忽然攥緊右手,一字一句地冷聲道:“如果我是孩子,那也將是最危險的一種。你不怕嗎?”
說話間,袖口突然竄出一柄精致匕首,寒光閃爍之際便向陸碧婷捅了過來,於萬仞一直在打量這個孩子,隻是沒想他小小年紀竟會如此狠毒,瞬時展開令江湖咋舌的“神行九變”步伐,眨眼之際就到了淩王身後。
點穴,奪匕首,返回原地,這三個動作極為連貫,就像是平常人喝涼水一樣自如,當然生怕塞牙縫這種活隻能留給淩王。
淩王不敢相信世間還有這等不讓人移動的法門,情急欲哭道:“我認得你們!”
於萬仞和陸碧婷相對而望,震驚不已。
“小孩子,可不能說謊的喲!”
“都說不許叫我小孩。”
“你說不叫就不叫?那我偏叫!唔,瞧這把刀做工精致,材料也是上上等,隻不過這構造......”
“還給我!那是父汗賜給我的......”
陸碧婷一時間玩心大起,不料卻從這孩子口中真套問出了些信息,將於萬仞撕扯到一邊,低呼道:“師兄,我猜得沒錯!這小娃娃真是西戎完顏老兒的幼子。”
“你確定?”於萬仞瞥了眼淩王,仍有些質疑。
“怎會有假?他剛說了句‘父汗’,你沒聽見?還有那把精巧匕首,西戎幾個王子去龍虎觀獻殷勤的又不是沒有。我豈能不識貨?”陸碧婷嬉笑道。
不過,在提起過去龍虎觀那段時光,她總會有些悵然,想避免又避免不掉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