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海折返西戎的途中,惜別了無雙,武陽隻能率著一行人,悶頭向落雪城起身。
一路上少了粗糙漢子的豪邁大笑,也沒了當初來時的精神抖擻,他不禁暗思:難道這次出征真的不合天道?
“上師?”年幼的淩王眨巴著眼睛問道,“人活在世上就非得殺人嗎?”
恰時,武陽正自愁眉緊鎖,便不假思索道:“你不殺他們,他們也會殺你。你說該不該殺?”
瞬間,年幼的淩王一度不再說話,隻是專注地盯著眼前的白發紅衣,這個西戎公認的文武道法第一人。
“你想學貧道的本事?”
“如果能不殺人,我就學。或者,少殺點也可以......”
“那就要看你有多大抱負了,是想做千古一帝,或是安逸藩王,還是落落無為的平民百姓。”
“不,父汗他們都看不起我,我將來一定要治理一個落雪城,比父汗那裏的還要大。”
武陽苦笑,在淩王的稚嫩臉蛋上輕輕掐了一把,欣慰道:“那叫天下!天下又豈是一個落雪城能道盡的。不過,什麼千秋霸業還是不提的好,到頭來始終難逃前世今生!”
一瞬間,他想到自己在幻象裏看到的前世,不禁歇斯底裏地傻笑起來。
小淩王不懂,也不願意懂,摸著腦袋輕輕將小腦袋埋在武陽上師懷裏,呢喃道:“上師,你做我師父好不?我不想回宮,也不想被人嫌棄,至少在你身邊還能活的更像點人樣。”
武陽坐在鑾駕中,懶散卷起簾子,長歎道:“外麵下雪了!貧道還請小王爺移駕,一同再欣賞次塞外美景。”
小淩王到底是年少難知愁滋味,雖有幾縷幽怨,但隻要有人對他一心一意好,頃刻間也會忘個一幹二淨,直至等空閑或無聊的時候,才會獨自揚起小腦袋望著一片空曠又看不太懂的天空發呆,腳底下所畫的全是縱橫條框。
誰也難懂他畫的是什麼,隻有武陽曾不經意間發現這個,問道:“地上那麼多的條條框框,你幹嗎把自己擱置在中間,不覺得憋悶嗎?”
小淩王悄然起身,徐徐抬起右腳拭去一邊條框,光明正大地從缺口中走了出來,笑道:“我喜歡花時間畫些框框,然後把自己裝進去,這就是我現在過的生活。但是總有一天,我也能從這些東西裏麵走出來......”
武陽聞言,不禁忘了自己是進宮麵聖的,當即問了他的姓名,孩童告知武陽後,武陽便欣欣然從偏院經過。
這一天,自打生下來就被擱置在閑宅偏院的小淩王,終於第一次從那裏走了出來,路越走越長,他冰冷的小手由武陽牽著,情不自禁歎道:“天啊!外麵竟然這麼大?”
那一年,他才六歲半。
他給武陽上師也告訴了自己的真名,“其實我叫完顏錚,鐵骨錚錚的那個錚。”
武陽依舊牽著小淩王的手,但這隻當年他從宮中牽出的不再那麼冰涼,武陽屹立在風雪沙丘上,抬頭望天,亦如當年他進宮接他的天氣,雖不刺骨倒也淒冷。
“小王爺!你以後除過在自己家裏說話外,其他場麵可不能在人前稱自己‘我’了。”
“這是為什麼?”
“因為你是君,他們是臣,自古君臣有別。”
“你我也一樣?”
“嗯,一樣。”
這一天,最年幼的西戎藩王終於開始了他的人生格局,不再隻是在地上圖畫格子聊以慰藉。
但是,他總覺得身邊的武陽,再也不是當年將他從幽廷帶出來的那個人了,因為那時候他的手很熱,給人的感覺很溫馨,可現在卻是冰涼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