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聞仲先是被眼前的景象一驚,隨後合指一處嗚哩哇啦吹奏起腰間羌笛,邊塞奮戰的將士看著同伴一個個倒下,心裏本就有些淒涼,再加上這段悲愴音調,不免勾起一絲戀家情懷。
但屍骨累累的戰場終究還是被武陽一陣厲叫硬生生地拉了回來,清風和暢,和煦的朝陽徐徐灑在這片蒼黃的大地上,除過各自的黑紅兩色旗屹立不倒外,士卒們不禁長長傳出唏噓。
瓊瓊大地,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樊聞仲已帶著武陽上了西山,宗嶽和雪峰緊隨其後,宗顏遍觀戰場,雷吼道:“西戎各族的好漢們!我武穆向來以大義聞名天下,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樊聞仲借西戎和武穆的嫌隙,肆意挑撥以圖天下。試問列位對著眼前倒下的袍澤又是如何感想?這天下,是千千萬萬人的天下,何曾真正歸於世間某一人?”
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已是流傳四海的經傳,宗顏此刻雖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卻不免留下引火燒身之嫌。
當下就有西戎蠻族將領紛紛迎麵挺近,質問宗顏:“姓宗的,天下既然是萬千民眾的天下,奈何人又分了三六等,而帝王將相盡是獨占九五之數?又為何天下分割北海東夷西戎南荒,其他三處俱是好去處,唯有西戎一年落雪不止,寸草難生?你我皆是食君之祿,何須在此空費口舌!是想拖延戰機嗎?”
宗顏沒成想西戎還有如此能言善辯的將領,他本想以大道感化,繼而達到兩國互通商貿和平相處的目的,誰知被他這麼一問頓時語塞,遲遲低下了頭。
在此之際,隻聽拒北城前門大開,駿馬長嘶不止,當中一少年青衫白襟飛奔出城,直到宗顏身邊數十步處才勒馬。
“久聞西戎大儒上官明德收留門客過千,每每出口必有高論,但不知方才言道著是否就是其中的一位高士?”胡不禪與宗顏並轡站定後,拱手問道。
宗顏不由皺眉,道:“你怎麼來了?”
胡不禪搖頭一笑,莞爾言之:“國之將破,士之不存。我胡不禪也並非太過貪生怕死!”
宗顏頓時朗聲稱讚:“好!總算是有人給我武穆讀書人長臉了。”
說話間,又朝剛說話刁難他的人投了一束不屑的目光,那人眉心不禁大皺,暗驚道:“原先傳聞恩師在北海一戰遇到了天下士子的為難,後又被有心之人害死。而百儒論道當中就有一位叫做胡不禪的人物,如今見來,怎地如此年輕?莫不是誆我?”
一頓思緒過後,那人臉上堆滿微笑,道:“恩師門客雖多,但直傳弟子很少,不才邵荀便是他的關門弟子。”
此話一出,非但武穆白衣將士一震,就連西戎喘息的紅袍雪龍軍也瞪直了雙眼,可想而知,當年上官明德在西戎時的地位。
正當所有人震驚萬分的時候,胡不禪卻躬身下馬,向前行了十餘步,躬身一拜,道:“上官先生之死實非大家所願,還請邵兄節哀順變。”
邵荀驀然一驚,但旋即想起他們儒家之道非比別家,凡事是講理而後行的,想來胡不禪也是深明此中道理,此番無緣無故的下禮正是先禮後兵之兆。
上官明德也曾為弟子教誨道:“天下士子遇士子,就算有著天大的過節,也該禮遇三分。”
邵荀學著胡不禪的姿態,也見禮道:“亡師曾有遺訓,西戎不再,士之不存。我想他還是想要一個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