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哈,你剛才說的笑話很好笑。”蒲遠輝忽然明白了你來看看我的褲襠的意思。
薑蓧蓧說,我暈,你是船上的豬啊,牛都已經被丟下去了,你一個人在笑。
長途公共汽車上,薑蓧蓧的興致很高,一會就能見到方如香了,還有那些好吃的飯菜,口水在打轉轉。
從武漢到襄樊有那麼久的時間,薑蓧蓧想知道蒲遠輝的小時候是什麼樣子,正兒八經的當起聽眾來。
蒲遠輝從五歲一年級開始開始就很早起床做飯,然後自己走三公裏的路程去學校。灶台不夠高,就拿個小方凳站在上麵。大部分時候是把昨天剩下的飯用鍋鏟盛出來放在一個碗裏,鍋裏放點油,燒熱了以後放一個雞蛋,再把飯倒進去,熱了以後倒一小勺醬油。出鍋,分兩份,自己小碗,母親大碗。有時候睡的晚一點,到母親衣服的口袋裏拿幾毛錢買豆漿油條來吃,父親在城裏上班,周末會回來。
母親以前很好看,不知道怎麼回事現在腿不方便,所以早餐總是由他做。即使自己努力當一個乖孩子,周圍的環境不得不讓他變成個愛打架的壞孩子,有同學罵母親是破鞋爛貨,說他是野種,說母親是父親養的小賤貨,一拳打過去,那個同學的嘴巴都腫起來,來告狀,都是選著周末來,結果父親一般都是拉著自己一頓狂揍,打得自己鼻青臉腫還得跪很久。
十歲的時候父親就不要自己了,跟城裏的一個女人結婚,跟母親簽協議以後不得再見麵時,母親哭的很傷心,抱著自己。
父親走的時候沒有回頭,蒲遠輝就這樣目送他離開,問母親,為什麼爸爸不要我們了,是不是我不乖,我以後聽話他是不是就不走了。
母親說,不是你不乖,是媽媽不乖,以後就是我們娘兩個了,你是男子漢,要懂事。
那時候的蒲遠輝生的老實,眼睛大大的,不說話也似乎在說話,睫毛有點卷,如果是女孩子更好看。蒲遠輝的腳趾跟父親一模一樣,都可以分得很開,食趾比其他腳趾要長,據說這樣的父母緣薄,將來要離開父母去遠的地方,他在學校的話不多,數學成績很好。
蒲遠輝高中畢業後沒有考上大學,分到了紅星農場給奶牛擠牛奶,就是擠奶工。天空很藍,奶牛的斑點映襯綠色的草地,新鮮的牛奶是腥臭的,一不小心擠得滿身都是。奶牛有時候突然拉屎,躲閃不及,一身都是牛屎的味道,個子不高,彎腰不累,抬頭看見一隻鷹在空中飛,翅膀毫不費力,似乎在飄,自由的翱翔,偶而也可以聽見它的叫聲,驕傲的俯視地下的人群,奶牛太大個,它無能為力。蒲遠輝躺在草地上看著,有點想當空軍了,象鷹一樣自由,自由。奶牛過來拿舌頭舔自己的臉,把自己從白日夢裏驚醒。
冬天的時候上麵有了指標,要招飛行員,蒲遠輝第一關就落選了,原因是他耳膜太薄。飛機在高空受到高壓等情況下,如果耳膜太薄就會導致破裂。忽然心比這個冬天還冷,夢想回到現實,卻還是隻能活在現實中,蒲遠輝覺得自己圓不了母親的夢很內疚,母親在病死之前的一句話就是希望他能去當兵,其實蒲遠輝做夢都想著穿上軍裝,他總是這麼執著,就像小時候夠不到灶台也要堅持為母親做早餐一樣。
春天第一朵梨花抽出花骨朵時,奶牛已經很聽話的一聽到蒲遠輝的腳步聲就很乖的任其蹂躪,牛奶一滴都不會灑出桶外,叫聲也很爽。農場主徐勇遠遠的跑過來,手裏拿著一張招兵啟事,差點摔個趔趄。“蒲遠輝,快看,招兵了!招兵了!空軍後勤!空軍後勤!”
蒲遠輝愣了一愣,一聽空軍兩個字,忽然想起了天空中的那隻鷹。把手往褲子上擦了擦,搶過那張紙,迅速的掃了一眼,飛快的往家裏的方向跑去,一邊回頭對徐勇道,“請假,今天我請假!”
沒有想到春天這麼快就來了。
報名的人太多了,符合條件的、不符合條件的,一層層選。蒲遠輝驗完了一關又一關,同一批的十幾個都有點興奮,互相交談著,蒲遠輝沒有加入他們的交談,他不知道該說什麼,過於外向的人,沒想就說了,過於內向的人,想了想,就不說了。進了一個屋子,女醫生兩人,叫他們把衣服褲子全部脫光。
所有人麵麵相覷。其中一個高個子怯怯的用帶著潮州口音的廣東話道,“醫生,剛才在隔壁我們的屁眼已經被棉簽和手指檢查過了。”
眾人哄笑。
蒲遠輝倒現在還不明白一幫男人光溜溜的在兩個女人麵前做青蛙跳是檢查什麼,檢查小弟弟的彈性還是別的?那兩個女醫生眼神淡漠的看著,一遍又一遍的重複,“再跳一次。”
出榜的那天,蒲遠輝伸長了脖子,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眼淚差點就滾下來了,雖然是空軍後勤,好歹也是空軍,好歹也穿軍裝,奶牛們,永別了。
姑姑那晚喝醉了,不停的說,好事多磨,好事多磨啊。姑爹也哭了,養這麼大,終於要飛了,長大以後為你娘報仇啊。
好武俠式的道別。
胸口的大紅花映得蒲遠輝臉也是通紅的,徐勇和幾個農場工人弄得熱鬧極了,許多小孩跟在後麵看熱鬧,跟其他新兵一起,上了一輛軍車,車開了,人群中看到姑姑和姑爹在對著自己在揮手,人生大概就是由一次次離別組成的。
下了船,又上了悶得象罐頭一樣的火車,一火車廂都是新兵,是貨車,沒有作為,人隻有坐在地上,他們都在聊天,跟蒲遠輝聊的就是在體檢時說笑話的高個子,潮州人。自我介紹道,“我叫何其明。”
他笑的時候牙齒整齊潔白,蒲遠輝也伸出手來握,“我廣州的,蒲遠輝。”
下了火車,蒲遠輝覺得身體還在顫抖。營地周圍一片空曠,有個籃球場,山坡和路孤零零的呆著,附近似乎沒有居民,隻有連綿不絕的山,飛機遠遠的停在山洞裏。
跟著大家一起走,開始點名、分班。十個人一班,班長姓魯,魯躍進,說話是山東口音,人也是牛高馬壯,負責新兵訓練。
蒲遠輝第一天晚上就開始想家了,家裏的飯菜和家裏的床,翻來覆去。大家都很安靜,一夜無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