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麵前,俯身去嗅花香。歸衡啟屁顛跟去道:“這花還真是天下一絕。”封堯道:“可惜花無百日紅,過不了幾日便謝了。”季斐然端詳花蕊,微笑道:“花無百日紅,尚有重開日。人有數載命,卻無再少年。”

遊信離他兩步遠,垂下眼簾,轉身欲走遠些,卻又聽季斐然道:“何況,是個人都知道,一壺難裝兩樣酒,一樹難開兩樣花。”遊信頓成木頭雞。季斐然道:“遊大人,我說的話對不對?”遊信未加理會,躍上馬背,駕了一聲,馬兒疾馳出去。

歸衡啟眼珠子骨碌一轉,剛轉到季斐然身上,又轉了回去,若無其事地玩花。做人難,做季斐然身邊的人,更難。不吱一下,圖的是安全。季斐然彈了彈花骨朵,卻聽到小販扯著嗓子喊道:“賣鳥嘍,鬥鳥畫眉!”

季斐然側身上馬,拉了拉韁繩,見那小販打點四五個籠子,幾乎隻隻都在鬥著。他手中倒提了個不一樣的:綠紗罩子,金漆黃銅鉤,哥窯水食罐,盛著個無比賽的畫眉。小販道:“公子,這畜生隻除天上有,果係世間無,將它各處去鬥,俱鬥它不過,成百十貫贏得。買了回去玩玩罷。”

季斐然拽緊繩子,衝那小販擺擺扇子柄,對歸衡啟道:“真拿子望沒法子,這不對那不是,孩子脾氣。我這就追他去。”語畢策馬奔馳。

歸衡啟喚道:“季大人,你騎的是我的馬啊~~”季斐然耳聾似的跑了一段,停下來,半側臉。頓了半晌,重重在馬臀上揚了一鞭子。歸衡啟又喊了數次,不過多時,卻沒了影兒。可憐巴巴地看著封堯,封堯馬臉一拉,上馬,頭也不回,殺出重圍。

由於季斐然閑散,歸衡啟鬧騰,天將黑時,一行人俱未趕多少路。過了個小林子翻了座山,在州鎮裏落腳。踏進鎮口,仰頭便見一破牌匾,四個龍飛鳳舞的瘦金字:沒有客棧。

季斐然下了馬,扇柄在手心裏咚咚敲:“就這家了。”手一揮,韁繩甩入扈從手中,大步流星殺入客棧。

訂房掏盤纏付賬下住,一氣嗬成。見幾人衣著光鮮,店內夥計小二則拉了桌子,大擺客棧的特色菜,一看饌食名字,眾人紛紛掉眼珠子:沒有鳳爪,沒有肉丸,沒有熱腸,沒有辣子雞。季斐然將腿一翹,滿眼喜色:“真不錯。”

封堯道:“覺得不錯,就多吃點罷。”遊信微笑道:“拙中見巧,倒也別具一格。”

季斐然跟著幹笑,幾道“沒有”下肚,也飽了八九分。回房歇息前,偏偏又瞅著桌腳的酒壇子,拎起,二話不說上樓。遊信欲言又止,封堯倒替他說了話:“小賢,少喝點。”季斐然揮揮爪子,稀泥抹牆,甩了門自個兒享受。

散了席,看書的看書,舞劍的舞劍,玩花的玩花,喝酒的喝酒。一個時辰後,看書的看不下去,光臨隔壁房門。

剛推開門,遊信便看見季斐然躺在椅子旁,手中還抱著酒壇子。遊信驚得立刻蹲下扶他,卻見季斐然抬眼凝視自己,眸中一半水霧,一半醉意。片刻,季斐然伸開雙臂,抱住椅子腳,哼了一聲,靠在椅背後睡著了。

遊信勾住他的腋下,抱他起了寸許,他奮然掙紮,便不敢再動。季斐然晃晃腦袋,四處摸索,抓起酒壇子繼續灌酒。遊信按住他的手道:“斐然,不要再喝了。會著涼的,我扶你上床。”

季斐然奄忽摟住他的脖子。遊信一愣,似大蟲摟著自己搬,僵如雕塑。季斐然已無力氣,倒在遊信身上,踢翻了身邊的酒壇子。一小股酒水流出來後,壇子便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