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斐然吸了吸鼻子,輕聲道:“齊祚……”

這會子遊信更似不能動了,完全滯在原地。季斐然將頭埋在他的肩窩,一個勁蹭來蹭去,眼皮子都給蹭紅,聲音依舊未變:“齊祚。”遊信將他抱起,安置在床上。季斐然還在不斷喚著那個名字。

遊信在他身邊坐下。季斐然閉著眼,眉角已冒出細汗,雙手亂抓。遊信將手放在他的手心,垂頭平靜地看著他。季斐然握住他的手,打了個酒嗝,坦然微笑。想說些什麼,卻嘴皮一抖,唇角扁下來:“齊祚……”

遊信咽了口唾沫,抽出手,看了季斐然許久,走出門去。季斐然抱住被褥,咳嗽兩聲道,支吾了一句話,卻模糊不清。

次日清晨,遊信路過馬棚時,發現少了一匹。問過店小二,方知天還未亮,季斐然已騎馬離開。 ⊥思⊥兔⊥在⊥線⊥閱⊥讀⊥

29

牡丹花開動京城,城裏花開城外香。季斐然回京時,滿城花開,百怪千奇,美得一塌糊塗。撲鼻花粉味帶回家,打頭一個見了娘。季母淚如金波,涕泗滂沲,左一句兒瘦了,右一句兒累了,七十三八十四,倒弄了半個時辰,總算安靜。

屏當,沐浴,更衣,用膳,進茶,動罔不吉。舒適躺了,睡上個好覺,安安心心去上朝,不想聽到一個爆料:朝廷內即將舉行一場頗盛大頗隆重的婚禮,女方還是湘公主,主壻名叫淩秉主。

湘公主雖不是皇上最愛的女兒,卻是皇後的獨女,娶了她,淩秉主還真成了地地道道的黃門駙馬。據說湘公主貌不驚人,會的東西倒不少。

數年前,皇上曾想指湘公主給龍回昂,獨憐龍將軍一個不小心,被常及常老頭折騰歸西,所幸婚禮尚未舉行,公主躲過孀居之劫。然始即是指給遊信,不料遊信生來油嘴呱嗒舌,順利過關。皇上既然給了他這個台階下,就定會給得充實。於人道,遊大人公而忘私,國而忘家,令人感動;於公道,違抗聖旨,罪不可赦,打幾十棍子停俸祿,一切權當未發生過。

遊大人向來愛撐門麵,趕子不會把自己被抽的事說出口。

這等責罰,對當事人來說,那叫死了一回;對受害人湘公主來說,那叫雞毛一根。嫁了三回才嫁出去,麵子何在,矜貞何在!亂絲難理,怨婦難治。要她不記仇,太陽打西邊出來。且湘公主要嫁的人不偏不倚,又是烏眼雞淩大人。

季斐然站在白玉墀上望天。別人看著和平時沒兩樣,在他看去就黑不溜秋,多了十分的悲涼淒慘。遊大人呐遊大人,你走背字,完事大吉,洗洗脖子等入棺。

“季大人。”一個聲音傳來,紮得季斐然脖子直癢癢。回頭,見皇上的乘龍快婿笑吟吟地瞅著他。從頭到腳的喜氣,從腳到頭的桃花,頭頂一顆紅鸞星,閃閃發亮。兩隻眼睛斜飛,比平時多了幾分熱情,初見時激憤青年的形象一掃而空,頗有幾分灑脫之氣。

季斐然點點頭,頗喜慶地笑道:“淩大人。”淩秉主道:“季大人定是應了先前說的話,戰勝洪災,凱旋而歸了。”季斐然心中喟歎,口氣溫柔了不少,話裏還是帶著銳刺鋼針。於是道:“哪裏哪裏,全托遊大人了。”

淩秉主道:“季大人去鄉下待了一圈,少了幾分俊逸,多了幾分淳樸呢。”敢情在諷刺他成了鄉瓜子。季斐然道:“那是那是,沒有鄉下泥腿,餓死城裏油嘴。”

淩秉主未像他所想那般暴怒,竟收斂了許多:“季大人真是盡忠竭節,體恤百姓。朝中有我季大人,國定安邦,如日中天。”季斐然道:“不敢。斐然讀書不多,偏偏喜歡孔夫子,故以為止戈興仁,方是治國之道。”淩秉主搭漿幾句,拱手入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