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然不怒而威,左臂護著柔弱的江舒薇,右手不知何時軟劍在手,銀色的光芒流瀉,直指千子健。他的眸並沒有停駐在我身上,隻是如同鷹隼,直直射向千子健。

千子健依舊保持著劫持我的動作,背對著他,我似乎都能夠想象到此刻的他缺失雙眸,卻依舊固執如初。彼時的他盡管眼中有掙紮,卻依舊還是為了妾室沈薇薇而休妻。可此時的他,盡管知道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萬劫不複,卻依舊還是為了最後的一絲機會而放手一搏。愛過,方知情深。失去過,方知情重。

本該是保家衛國的大將,廣受百姓稱頌與愛戴,可今夜,卻注定要背上一個弑君謀逆的惡名了……我不免唏噓。古往今來,所謂的謀逆,其實也是被逼無奈居多吧。若沒有現實的殘酷,誰願意鋌而走險呢?

“原來是修容娘娘……小民失敬了。”千子健看不見四周,但對於景行然抽劍的動作,顯然是意識到了,“皇上當真是想讓這位修容娘娘死嗎?”

刹那,寂靜。

侍衛沒有輕舉妄動,大臣們顯然也意識到刺客隻是一人,停止了狼狽的逃竄,妃嬪們卻從剛剛的嬌顏驚慌錯亂到如今看好戲的姿態,這各色人臉上的表情,真是有夠豐富呐。

輕嘲著,我眼角餘光不經意瞥過那一身官服的江植。他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淡淡的光暈下,他整個人被染上一絲蕭瑟孤寂。似乎是剛剛才意識到我這邊發現的情況,他雙眸一緊,猛地站起,右手將杯盞捏碎,血流都不知,卻被伺候他的小童攔住,兩人正僵持著什麼。

這一刻,淺聽閣是安靜的。

所有人,似乎都在等待著一個答案。

一個,景行然需要給予的答案。

究竟是要我生,還是要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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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請您一定要救救娘娘……娘娘不能死啊……”雲蘭本就侍奉著我,卻因著我被景行然強製按壓在腿上充作小狐狸,她無法侍奉,便不得不侍奉起其她幾位娘娘。見我被劫持,她早就急得額上沁汗,鵝黃裙衫裹住她單薄的身影,卻隻是一個勁地跪在地上求著景行然救我。

我將目光重新投注到景行然身上。明黃淺蕩,袖口是金色的騰龍紋樣,腰際纏上的那塊玲瓏七彩玉,卻是那般諷刺。諷刺著我和他的這段婚姻……

既然隻是將這場和親當作他奪權的籌碼,為何還要時時刻刻戴著這塊所謂的提親時的定情之物呢……可笑啊,整個世上僅有兩塊,我的那塊玲瓏七彩玉不翼而飛,他的那塊卻保存完好,倒像是對我負心的指責一般……

“朕自然是不會讓她死的,可你想要的人,朕根本就不知道她的行蹤。”這句話,不似作假。景行然也許真的不知道武青鸞並沒有死,也許從頭到尾,他對於這件事便不曾涉及。

一想到那場大火根本就不是他授意,心頭的那股僥幸便一點一點地潤透脾胃。不是他……那場大火不是他授意,門窗緊鎖更不是他所為,我被下藥昏睡過去亦不是他主使。即使那時他將我貶為軍妓,可他並不曾想要我的命……

而且,那時的我還是霧悠的麵容,即使對我的身份懷疑,在還未查清的情況下,他也不可能那麼草率地置我於死地。我死了,對他沒有絲毫的好處。父皇若因此責難發兵,景嵐國剛平息明成製造的內亂,內憂外患,怎堪拒敵?他,不可能不顧慮到這一點……

千子健顯然不相信景行然的話,退後幾步,沉著麵容:“那具焦屍是小民當日去宣城驛館領得,可之前的一段時間,驛館內守衛森嚴,旁人不得進入。若不是皇上有意調包,青鸞怎可能不翼而飛?若說不是皇上所為,讓小民如何能信?”

咽喉處疼痛難耐,呼吸早就超出極限,我張開嘴,企圖口鼻共用,但那救命的空氣,卻由不得我去吸食。肺部難受空蕩,再也顧不得那兩根要人命的手指,我的身子無力地搖搖欲墜。

“小糖兒……我的小糖兒……你怎麼了?你不要嚇我啊……”崔太後的聲音焦急地傳來,那隻逗趣的鸚鵡早就被她丟給了急急邀功的小太監。若不是墨畫一直攔著,恐怕她早就要撲過來救我了。現在,她趁著墨畫一個不留意,便朝我的方向撲了過來。雖然神智不清了,但她對我的在意,卻是千真萬確。這個傳奇般存在的女子嗬……原來,竟是如此感性…….

我笑開,肺部的空氣明顯受壓。腦子一陣混沌,意識即將遠離之際,脖頸處的鉗製竟鬆了下來。我劇烈咳嗽起來,一刻不停,似乎要將整個肺部都咳出血來。

“小民無意於取人性命,但皇上若執意固執己見,請恕小民今夜不得不痛下殺手。”千子健帶著我瞬間一個側身,崔太後撲了個空,被景行然及時給帶了回去,交給墨畫照顧。

“好,朕答應你!馬上去將人帶來!”景行然目光深沉,肩頭飄落一兩片花瓣,淡淡的光芒籠罩周身,我卻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朝閔侍郎示意,後者便已經帶著幾人迅速離開了。

一時之間,兩相對峙,雙方誰也沒有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