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沫兒起床下樓,看到小花貓已經在它的小窩裏打呼嚕了,除了毛色有些髒汙,倒也沒有新添傷勢。
吃過早餐,婉娘換了胡服,做男裝打扮,道:“文清套車,我們今天去燒香拜佛。”
尚不到辰時,天空有一層淡淡的白霧,清冷的空氣一進入鼻腔,讓人周身通徹,精神為之一振。
三人駕車來到靜域寺,大門已經打開,一個十幾歲的小和尚正在掃地,見三人前來,隻單手行了一個禮,並不多言。
婉娘背著雙手,閑庭信步在寺門口轉了幾圈。原來門上雕刻的是四大天王,也稱四大金剛,從東到西分別為東方持國天王、南方增長天王、西方廣目天王、北方多聞天王,分別手持刀劍、琵琶、混元傘和狐貂,借喻“風調雨順”;腳踏小鬼,威風凜凜。沫兒見婉娘興趣盎然,也連忙湊上去細細觀察。
婉娘瞟一眼他,笑道:“看到什麼了?”
沫兒撓撓頭,納悶道:“我怎麼總覺得怪怪的。可是又說不上來。”文清一聽,也睜大了眼睛,認真地看了一遍,道:“哪裏怪?好像很多寺院都有四大金剛的。”
婉娘輕微搖頭,抿嘴笑道,“走吧,文清沫兒有什麼心願?我們今天專門來燒香呢!”
靜域寺原是先皇為一位高僧所建,雖然不大,但極為清淨。門內鬆柏巍巍,綠意盎然,梆梆的木魚聲伴隨著嫋嫋的青煙,在冬日之晨越發顯得靜謐幽遠。樹頂的白雪尚未消融,與鬆針上閃亮的冰淩相映生輝,映出團團簇簇的墨綠、灰綠、淺綠來,仿佛冬日的冷風將所有的綠色都趕到這裏來了。
沫兒還以為自己是來得早的,誰知裏麵已經有了十幾位香客,大多是一些官宦人家的女眷,衣著華美,舉止優雅,好像唯恐驚動了佛祖似的,個個壓低了聲音說話,搞得沫兒和文清也低眉順眼的,不敢高聲喧嘩。
寺內一進二重,前為天王殿,後為大雄寶殿。有兩個偏院,東偏院是講經堂,後麵是僧房廚房;右側西院為客房。各條甬道都打掃得十分幹淨,雪已經被堆在樹下,沒有一點泥水。婉娘說來燒香,卻不去大雄寶殿,而是向西院的客房走去。
臨院門口一間僧房裏走出一個二十多歲的和尚,身著土黃色僧袍,厚唇大臉,一副老實模樣,走過來施禮道:“阿彌陀佛,這位施主可是要住宿?”
婉娘道:“正是。請問這位師傅如何稱呼?”和尚道:“小僧戒空。”
婉娘道:“我帶著兩個童子來神都投靠親戚,可惜親戚外放做官,想借寶刹暫住幾晚,不知可有客房?”一邊說著,一邊朝客房張望。
戒空道:“有,現在客人不多。”
婉娘笑道:“師傅一看就是好人。你可要給我一間光線好的,要朝南的。”
戒空也不答話,嘿嘿笑著,帶他們來到北側,打開一間房屋,道:“坐北朝南的就剩下這一間了。”
小院四周有二十多間廂房,房前屋後種有寶塔般的小鬆樹。唯有西側幾間客房之間留有一塊空地,一邊搭了個草棚,一邊搭了個灶台,是供應熱水之處,一邊堆滿了柴,前麵是一口井,旁邊樹立的竹竿上掛著幾件衣服。
戒空開了門,道:“每天十文香油錢。那邊有熱水,自己打,每日辰時初、午時中、酉時吃飯,莫要誤點。”轉身便走,婉娘跟著出來,順手塞給戒空一塊碎銀。戒空遲疑了一下,臉上一紅,看周圍沒人趕緊接了過來,放入口袋。
婉娘嘻嘻笑道:“戒空師傅,我一個人住著無聊,有沒有年紀相仿的,師傅介紹一下?”
戒空哦了一聲,指著西廂臨井的一間房道:“西一號房的楊施主是個讀書人,和您差不多大小,性格也活潑。北邊的房子都是些寄居的鄉紳,西邊還住著幾個窮鬼。”這戒空看起來老實,卻是個俗人,說到窮鬼幾個字時,一臉鄙夷之色。
婉娘隨意道:“麻煩師傅再開一間房,安排我的兩個小廝住下。”指著西廂房對麵的東廂第二間道,“就這一間吧,西廂太潮濕。”
婉娘走走看看,不住地東問西問。戒空拿了人家的銀子,有問必答,甚是熱心。沫兒看井台後的西圍牆伸過來的藤蔓,奇道:“師傅,圍牆那邊也是屬於寺院的嗎?”
戒空道:“那邊是信誠公主府。”
沫兒看了一眼婉娘。婉娘仿佛沒聽見一般,壓低聲音道:“戒空師傅,聽說這靜域寺金剛顯靈了,有沒有這回事?”
戒空頓時緊張起來,結巴道:“施主從哪裏聽說?”
婉娘笑道:“小生隻是道聽途說罷了。我又不愛多管閑事,隻是覺得新奇,勞煩師傅講一講。”說著摸出一顆珍珠飛快塞到戒空手裏。
戒空清了清嗓子,低聲道:“方丈說不讓外傳,既然施主有興趣,小僧就鬥膽告訴你,但請千萬不要四處宣揚。”
婉娘道:“金剛顯靈,原是好事,為什麼不讓宣揚?”
戒空道:“方丈說天子腳下,這種事情還是低調的好。”靜域寺共有僧人三十多個,除了方丈、四位座首和四位執事,其他的都是雜役僧。靜域寺周圍多皇家貴胄,所以香火甚為旺盛,加上四位座首做法事的香油錢,竟比一般的大寺院也不差。
十幾個雜役僧白天裏各司其職,晚上卻要在寺門口輪值。幾個月前尚是盛夏,逢小和尚戒色輪值,半夜尿急,便跑到街道對麵的花叢中撒尿。無意中回頭一看,發現四大金剛在黑夜裏凹凸有致,雙眼精光四射,猶如活了一般,嚇得差點尿到褲子上。
當時誰也不信,都嘲笑戒色睡迷糊了。誰知過了半月,到戒空值班,半夜有客人投宿,等安置了客人後,戒空檢查了大門準備安歇,竟然發現四大金剛真如戒色所說,威風凜凜地站在門上,眼睛靈動,分明是顯靈了。戒空什麼也顧不上了,隻管跪地磕頭。
戒空看到金剛顯靈,以為定是自己要發達了,便留了個心眼,誰也沒告訴。誰知十幾天過去,一分錢財沒得到,反而因為走路晃神摔了一跤,摔得鼻青臉腫的,氣得心底暗罵金剛忽悠他。心中鬱悶,偷偷叫了好朋友戒相喝酒,兩人喝多了一說才知道,原來戒相也見過金剛顯靈。如此一來,寺院上下都傳開了,眾僧都為此事高興,唯獨方丈憂心忡忡,當天便召開了大會,宣講了“水盈則溢,溢滿則損”的道理,稱佛門淨地,天子腳下,不宜高調宣揚,告誡各位僧人不得外傳。
婉娘失望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好玩的事兒呢,原來這麼簡單。戒空師傅忙去吧,我先去給菩薩上柱香。”
告別了戒空,三人慢慢踱回正殿。文清道:“婉娘,原來你以前聽說過金剛顯靈一事?”
婉娘抿嘴笑道:“傻文清。我不過是詐他一下。誰知道還真有此事。”
沫兒疑惑道:“金剛顯靈,對寺院來說本是好事,正好可以擴大名聲,香火就更旺了,怎麼方丈會不同意宣揚呢?”
婉娘道:“先看看再說。”
沫兒皺眉道:“你為什麼不問些關鍵的?比如有沒有見到一隻小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