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都是這樣一個男人。
慢慢沉澱著那些情緒，直到它們都稀釋透明，蒸發在空氣裏，仿佛從未出現。
拍拍兩頰，周大寶告訴自己誰知道他一定是來找她的呢，萬一他隻是來看其他人，不巧被她看到了而已。於是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扭頭朝著另外一個方向，低著頭，慢慢地往前抬了一步腳。
然後——
忽然似乎福至心靈一般，下意識的，她抬起頭，往自己之前盯了許久的那個地方望去。
那人一雙眼睛，極是動情，也即是冷漠的，淡淡地掃過來，停在她身上，便不再動了。
“……”
她忽然屏住了呼吸。
這是，這是陸竟第一次……在人群裏，發現她的存在。
周大寶要笑不笑得，抿了抿唇，僵著臉，迎著那人的眼睛，連手腳不知道怎麼擺。之前做了多少心裏建設，在這一刻麵前覺得它們全部都是豆腐渣工程，不靠譜，一點兒都不靠譜！
……可是，怎麼辦呀，他竟然，竟然自己看到她了。
她真的，真的，有一點點壓抑不住的，驚喜。
周大寶不出聲沒有動作，卻不代表對方同樣無動於衷於這樣一種局麵。
陸竟迎著傍晚微沉的光，一雙眼凝在她身上，慢慢地，那麼閑適自在地，一步一步朝這裏走來。
她聽得見周圍越發嘈雜的竊竊私語，可居然在這樣嘈雜的議論裏，都還能感受到自己那顆沒立場的心髒，砰砰砰的，一點兒都不安靜。
……真是，不爭氣啊。
難道已經忘掉那些沒立場沒眼色地，就在這廝身上吃到的虧，吃到的痛了麼。
周大寶朝著對方輕輕點頭，禮貌地一笑，搶在他開口之前打招呼說：“這麼巧啊，在這裏遇見你。等人吃飯麼？那我不打擾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
他的步子在這一刻凝滯在原地，眼神也忽然一下犀利起來，緊密地追隨著她的動作，擰著眉，可又沒有言語。
大概是吃驚於她的沒臉皮吧。
周大寶苦笑。
表麵上仍舊一副風輕雲淡的模樣，安逸地笑：“那我先走了，回頭見。”
大庭廣眾，眾目睽睽之下，這廝嚴格自持的自尊，不足以讓他做出什麼留下她的舉動。
……挺方便的，不是麼？
她沒有再說話，邁開腿，轉身朝著另外個方向飛快地走去。走了不多段距離，身後果然沒人阻攔，也沒人叫停，於是一時之間心裏又是失落，又是自嘲樣的解脫。愈加複雜的情緒連周大寶自己都分辨不出，她糾結要的是什麼。
可是——
可是唯一能分辨出的，是她心裏想著的，也一樣那麼配合地在意料之外地再次出現，將她從林蔭道上強硬地拉走，轉而堵入樹林子一角，抵在樹上的男人——
“鬆手。……離我遠一點兒。”
“……你剛剛，說什麼？”
對方的表情似乎一時很為這樣義正言辭的言語感到吃驚。他的手仍舊牢牢握住她的手腕上，像一道溫熱又堅固的枷鎖，強硬而不可逃脫。
周大寶皺起眉，陸竟看見她這樣一個糾結的，似乎厭煩著，巴不得快點兒逃離的姿態，原本冷肅的臉上，漸漸浮出一點兒似笑非笑的惡意：“你不覺得，現在，是你，需要給我，一個關於你之前那個電話的解釋，而不是跟我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麼？”
他一字一句，說了這樣長的句子，問了這樣的問題，每個字都很清楚。
周大寶咬咬唇，堅定執拗地吐了一個字：“不。”
“……很好。”
他忽然笑了。
這樣的笑容不同於她以往看見的每一次笑容，周大寶甚至覺得下一刻他禁錮著自己手腕的那隻胳膊，就要掐到自己脖子上。
陸竟笑的弧度很大，他極少這樣笑。
他的臉漸漸逼近，帶著那樣詭異的，難以描述的笑容，慢慢向著她壓下來。
周大寶瞪大了眼。什麼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