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他那瞬,陸竟的臉色挺糟的,真的挺糟的。
就像點煙花點到一個啞的,不響,於是你便也不知道它還會不會爆,什麼時候爆,怎麼樣地爆。
盡管覺得自己說得不算特別有錯,即使不好聽也不識好歹,隻不過……她真不知道要怎麼說了。
她沒有再看對方,也沒有再說話。自覺自己該說的都說了,再說不下去的話,彼此鬧翻臉一拍兩散了最好,就是……就是不要再梗著,兩個人這麼不幹不淨地僵持著就行了。
隔了片刻,頭上才傳來那人沉沉的,語氣難辨的聲音,卻是開口問了一個她沒想到的問題——
“你的意思是,我們是什麼關係?”
“……?”
周大寶一時錯愕,皺了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回了一句:“……我不是說了,我們是鄰居麼?也算朋友吧……?”
底氣莫名其妙就有些虛,一句話說得又猶豫又肯定的。她忍了忍,窺了一眼對方的神色,他的眼神特別有質感特別有壓力,盯得她幾乎抬不起頭來。
然而對方聽見這樣的回答,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意,竟是在她頭頂輕輕笑了一下,她感覺耳邊一陣熱氣,不免瑟縮,正想要怎麼說話打破這樣一邊倒的局勢,陸竟沉寂了一小會兒,不知怎麼,低低地,問了同樣的問題:“……我們這樣,也能算朋友麼?”
“……當然是了。你幫了我這麼多,我們當然是朋友。……”
他的眼神真的很可怕。
周大寶語氣漸低,漸漸無法再跟對方直視一秒鍾,隻覺得胸腔裏那顆心髒越跳越快,越來越無法忍受——
無法忍受一遍一遍被質問。無法忍受每每這樣局麵,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將對方的真心誠意棄之敝履的人。無法忍受他眼裏越來越重的情緒,無法忍受……自己越來越不能忍受的內心。
她強撐著,咬了咬牙,還要再說些什麼,身前男人的氣場卻在這一刻近乎頹敗,很明顯地後退了一步,站住了,聽見他輕輕歎了一聲,說:“……既然是朋友,那麼……以後也就是朋友吧。我幫你,也不用那麼抗拒,也不過,……是朋友而已。……”
“……”
這樣的語氣,她幾乎癡傻在那裏,半天沒有反應。那人見她不動,不再說話,默了幾秒,忽而抬手,即使還未能反應過來,她卻條件反射地往後一躲,麵前那人的身體便很是一震,她猛然發覺自己剛剛做了什麼,狠力咬了咬唇,感覺自己已經快要繃不住了,想要解釋一句不然事情太糟——
他忽然將那掌心放到自己頭上,輕輕地,很溫柔地揉了一下她的亂發,像個——兄長一樣。
繼而慢慢牽了一下唇角,露出一個很醜,很不好看,很不像平常那樣的笑。
隨即又向後退了一步,慢慢退到一個平常的,正常的普通朋友的距離,仿佛之前的失態都不是他。並且對她比了比手裏的東西,表情沉靜如水,淡漠自然,說:“我幫你送回宿舍。”
話音未落,他便不再等她,轉身朝著校門以內的方向走去。
周大寶站在樹底下,看著對方遠去的背影。夕陽已經漸漸落得連影子都沒有看見了,隻有西方的天際還稍稍露出一點兒淺淡的顏色,雜亂,粘膩地堆積在那裏,很醜,很快也都沒有了。
她卻一直站在那裏,一直,都沒能反應過來。
她的腦中盤旋著的,也似乎,一直就是那個男人在走了不多路,轉入校門以後,順勢回頭,往這裏投來的,不鹹不淡的一眼,以及嘴角一個有些淡,也無甚情緒的弧度。
隔了這麼些距離,她竟看得那般分明。
他在說——既然這樣討厭。那麼,我如你所願。
可是怎麼辦呢。
周大寶捂著臉,忽然蹲下了身。
明明張牙舞爪說要虐別人的,卻不小心虐到了自己。
明明隻有沒有心才能不對任何人覺得歉疚,覺得心酸,覺得胸口被鑽開一個小洞,有些什麼東西緩緩地,像是溪流一樣地流瀉出去,怎麼也抓不住。
那你教我,怎麼樣的表現,才能算做是沒有心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