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內糾結著,外表上一點兒都不願意表露出來。好容易挨過去出了院,滿心滿腦都打算著回家以後,到了學校到了家裏,要怎麼整治那個家夥,讓她徹底對自己換想法——
反正不能用討厭的眼神看他好像很討厭他的那樣!
一直摩拳擦掌,躍躍欲試的陸竟,到家的第一天就睡了一個不是很好的覺,第二天反複苦想了許久,發覺自己不知道該以什麼理由,光明正大的去敲開對麵的門,揚一揚下巴,用冷淡的臉,讓對方對自己徹底信服。
猶豫了很久都想不出答案的陸竟,終於忍不住以“外出散步”的理由,跑到樓下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心裏撓心撓肺的,大熱天的在那裏曬太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守株待兔些什麼。
可是居然還真的給他等到了。
天知道當時還沒有修煉出來的陸竟是有多不淡定,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幹嘛上趕著,偏要這個人認可他,不要仇視他,不要每次看見他就躲,不要對他總是一副沒好氣的,要笑不笑的,難看的臉。
他特別討厭。
而且當他眼神都不飄一下地,直直地從對方麵前走過的時候,他其實以為她會叫住他的,至少叫住他問下他最近身體如何,至少居功自傲來向他討聲謝謝,至少——
她居然一丁點兒,都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意思。
就任憑他那麼咬著牙,一步一步從她身邊走過。
陸竟發覺自己更加不爽,這樣被對方沒來由地,直接地忽視。非常不爽。
連連走了好幾步,一直走到樓梯間裏,她居然真的不叫,居然一點兒招呼都不打,居然真的就這麼不想跟他說話!這樣的不爽,甚至使得陸竟那麼難得一點兒都沒法壓抑自己的脾氣,他幾乎都沒有考慮,想都不想地回頭喊了她一聲。
對方茫然回頭的臉,半天才反應過來的疑問,叫當時年少氣盛的陸竟覺得自己嚴重得像是被人輕視了一般。胸腔裏的那口氣壓了又壓,他覺得自己先開口喚住了對方,麵子已經下了一半,現在怎麼也咽不下這口氣,也不管之前是自己先出聲的,再也不願意開口了。
他的眼神其實特別好。即使不夠清楚,卻能夠明白地看見對方在這樣的烈日底下曝曬著,臉上的表情由茫然,疑惑,糾結,慢慢變到無奈和受不了,卻仿佛強忍著什麼似的,又問了他一次,是有什麼事。
可她的口氣那樣不耐煩。陸竟那一刹那覺得糾結著的心口莫名其妙有點兒酸,有點兒委屈。
他都說不上是哪裏來的這樣沒用的心思,就是覺得堵得慌,還有幾分慌,怕對方生氣一樣。於是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口舌笨,說話都有些猶豫地,囁嚅著:“那次……”
隻說了兩個字,陸竟便已經說不下去了。
其實他心裏並不明白自己要說什麼,他隻是希望能夠跟這個人說說話,不管是通過什麼,要她對自己不要一直那麼差的態度,可是在他懊惱地停下來,不知該如何是好的境況裏,他忽然看見對方臉上慢慢顯出一種,似乎帶諷帶笑的神情,這神情也許是朝著他,也許是自嘲。
陸竟心下卻涼了一片。
尤其在聽她說完那樣劃清距離,明顯表現出不想對話的話,轉身就走以後。
那一刻居然覺得自己心上有個什麼大石頭,懸了很久,一直吊在那裏,然而就在這一刻,在她轉身,那麼一個幹脆利落的背影之後,猛然斷了,朝著心口狠狠砸下。陸竟一時說不出一痛,許久,都沒緩過神來。
這是怎麼一種感覺呢?
是比自己失掉了第一名,是比自己被人比贏了什麼,是比自己忽然被拿走了什麼其實一直想要,卻因為一直沒有表現,所以無人知曉的東西時,還要難受的感覺。
可是陸竟一貫驕傲從不認輸,他堅定地以為,到他到家為止,這一定已經是自己能夠容忍的失態行為裏的最大範圍了。
然而隔了許久,聽見聲響以後,站在窗前,看見那個人笑笑地跟一個看來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笑眯眯的男孩,兩個人手拉著手互相道了別,揮揮手再見的時候,他才發覺,這一刻的感覺,原來比之前,還要討厭。
真是,討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