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著鼻子傻笑,笑得一旁的江杭遠都察覺不對,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在她耳畔輕聲問:“怎麼啦,喝醉了麼?很難受麼。我帶你去休息好麼?”
她隻覺得自己暈頭暈腦,絮絮叨叨想了半天,拿腦袋往哪裏撞了一撞,覺得剛剛被灌的酒愈發有些上頭,幾乎不太把持得住。旁邊的人都如走馬觀花一般飛掠而過,蒙著模糊的光影,越發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感。
就連江杭遠溫柔的臉也像是籠在霧裏,朦朦朧朧的,看不分明。
仿佛是因為她不應話,他有些失笑,寵溺一般揉了揉她的腦袋,笑笑地跟灌酒的那些高中老同學道歉,然後扶了她的胳膊,站起來,慢慢地往外走。
這種感覺蠻微妙的。腳下踩不著地,眼前發花,連手臂上的觸感都時近時遠。
周大寶慢慢地走著,垂著腦袋,在身邊人的攙扶下,恍惚覺得這樣的場麵她從前也經曆過。
是了。她從前的確也這樣,扶著陸竟,把他送回了家。
那場麵似乎也已經很遙遠了。多少年前跟他的最後一麵也已經覺得模糊。回憶裏隻記得那人最後一次轉身離開的背影,有些晦澀灰暗的調子,仿佛是一副水墨畫,畫裏那個煢煢孑立的男人,他也是難過著,失落著,滿目瘡痍的。
她扯了一下唇角,恍惚間聽見身邊的男人又低了聲音,在她耳畔溫熱地呼吸:“怎麼啦,很難受麼。想不想吐?要不要喝水?”
他好體貼,一直都是這麼關照她的各種心情。有時候她覺得在他麵前亂想另外那個男人的自己真的很可惡,也很討厭,甚至想說自己犯賤。
可是怎麼那麼頑固地,就是忘不掉這個男人曾經的初衷,隻是因為她周大寶是個他家人能夠接受認可的身份和人,隻是因為她首先被他的家人認可了,而不是他認可了——所以她想,如果有一天他的家人要是反對了討厭了不喜歡他,他一定也能溫聲笑著,淡定從容地說著抱歉,也這樣離開了她。
這樣推理得有些牽強,周大寶卻以為真的有可能。
江杭遠就是這樣中規中矩,這樣聽話的好孩子。
這很好,也一點兒都不好。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回答什麼,江杭遠卻不問她了,半扶半擁著她,繼續往外走去。
就連這擁抱的感覺都讓人覺得不真實。
周大寶最怕這個男人也有一刻的變臉。即使她自己都沒法明白自己是哪裏來的對他這麼多複雜不信任的心情。
也許她永遠沒法愛上他,也許她對他的好感在這麼多的事情以後隻能到這一步而已。
疲軟地伏在他胸前,眼神漂浮著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有些踉蹌地隨著他的腳步走出飯店。
她也覺得自己醉得挺厲害的,隻是心裏不知怎麼堅持著,在他提出讓她一起去停車場的時候堅持呆在門口等著,不耽誤太多時間。江杭遠拗不過她,到底微皺著眉,往停車場去了。
飯店門口來來往往的很多人,一個喝醉的女人很容易引起注目,也很容易被忽視。周大寶呆坐在那裏發呆,心裏的情緒總是不溫不火,不上不下的,總覺得有些不踏實不安穩的感覺,窩在那裏,很是不安。
陸竟不再出現的日子仿佛過得飛快,她的記憶裏幾乎都沒有太多的印象,似乎隻是一閉眼一睜眼的世界,她就已經跟江杭遠在一起,訂了婚,即將結婚,大家都在祝福著他們,他再也沒有回來。
也許是沒有深刻記憶的時間回憶起來會更短。
也許是自己太久沒有見到那個人。視野裏忽然出現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的時候,她忽然整個人都覺得戰栗起來,三伏天這般熱燙的天氣裏,驟然覺得自己如置冰窟,好像自己堅持坐在這裏,也不過就是為了等這樣一幕而已——
記憶裏很久不曾見到的陸竟穿著一件黑襯衫,西裝長褲,短發,表情溫潤自然,垂眼望著身邊的,身邊的——水藍色短裙的女子。
那姑娘巧笑嫣然,眉目溫潤如水,笑得很好看,也很是甜蜜歡喜。正是她想象裏一直以為的,他該有的女朋友的模樣。
兩個人郎情妾意,你儂我儂,很是郎才女貌的一對,很般配。
是啊,是很好,蠻好的。
她渾身都戰栗著,指節都仿佛咯咯地發出悚人的聲響,卻禁不住地僵笑著提著嘴角,這樣想。
他也不知看見她沒有。兩個人攜手,從從容容平平靜靜地從路邊走過。彼此注視著對方,不是一眼都不放過的那種,可是好像也實在是彼此溫潤地適合著,契合地,水乳交融。
叫人忍不住地眼紅,甚至胸悶……嫉妒。
其實周大寶從未想過有朝一日陸竟也會對這樣一個人全然放下心防,全然不設防的模樣。
——或者說其實她是想過的。因為他也曾用那樣的眉眼,溫溫柔柔地,有些許哀傷惆悵地,平平地望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