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不願意,也不允許自己相信。
卻不知道原來終於麵對這一幕的時候,自己心裏仿佛撕裂著的,說不上是怎樣的感覺,可是真真實實地疼痛著,烙鐵一般。
周大寶幾乎坐不住。直到江杭遠誤以為她實在太醉,承受不起地軟到在那裏,於是奔過來扶起她。
她用了很大的,很多的力氣,去阻止自己再望向那個方向,隻覺得心口有些窒息,喘不上氣,於是江杭遠胸前的衣領,大口大口地呼吸,如同脫水的魚,張皇失措。
也許隔了許久,也許也就是片刻的時間,視野裏徹底失去了那個人跟其他的女人一起離開的背影。她的手仍然放在江杭遠的衣領上,握得那樣用力,他的衣領亂成一團,臉色也因為著急紅了起來,雙目炯炯地緊盯著她。她喘著氣,沉寂了很久,他便盯著她,望了很久,忽然問她:“——你看見了?”
明明並無太多語氣的起伏,卻仿佛一聲驚雷。她一時怔愣,看著他,半響呐呐著,莫名心虛著,說不上話。
他擁著她,胳膊擱在她腰間,這樣的天氣裏彼此貼著站立著,甚至感受得出他身上的體溫。可連這樣的體溫也像隔著一層,不真實一般。她看見他眼裏驚雷一般的平靜,也看見自己的不知所措跟茫然。良久,推了推他他胸膛,忽然低聲問了一句:“你喜歡我麼?”
以前問過這樣的問題的。
她伏在他胸前,低著頭,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茫然無措之下,怎麼不明不白地,又問了這樣的話。然而口裏卻像是忍不住一般,收不住地,緊接著,又低低地問了一句:“……如果你家父母不同意,你還會跟我在一起麼?”
那一瞬間對方的呼吸有一刻鍾的急促。
仿佛是自己心裏早有,早已問過的回答。
不,他不會的。
他是很乖的孩子,也是極其聽話的孩子。她一早,很久很久以前,在她的房間裏,跟他那一場短暫的對話裏,她就已經明白。
他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同他的家人反目,抗爭,隻為了和她在一起。
也許他會心傷,會難過,會一個人舐舔傷口,受挫失落,但,到底——她還沒到足夠壓下天枰另一方的江家人的重量。
其實這不算是個問題,隻要她夠寬容,是完全沒必要放心上的。對方的心跳砰砰砰一瞬間急促得像是爆炸,許久未見出聲,可她勾了勾唇角,莫名……心安。
小肚雞腸的周大寶。
放不下過去的周大寶。
這一刻驚悟自己仿佛也還是有些什麼跨不過的執念的周大寶。原來有的事情即使時過境遷,即使物是人非,即使大家都已經不是從前的大家,她也還是放不下。放不下自己的心結跟江杭遠安然在一起,放不下自己曾經對陸竟的糾纏不休,放不下自己吹毛求疵的愛情觀,放不下自己蹭蹭哭得最多也最最不舍的曾經。
縱使……
縱使陸竟身邊已經有了別的人。
縱使江杭遠明明怎麼樣都沒有太多的問題。
縱使——她總是這樣任性,卻不是每一次都有重生改錯的機會。
她捏著他汗濕的襟口,唇角慢慢地掛著笑,一點一點兒覺得自己仿佛承認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
她承認,她不敢相信陸竟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她也承認她到底還是這麼一個斤斤計較小心眼容不得半點沙粒的人。她也承認,不敢陸竟到底喜不喜歡自己……
周大寶胸腔偏左的那顆心,誠實地,誠懇地,在這一刻明明白白地表示,那裏放著的人,自始至終,不管它主人有多別扭多口是心非,一直都是那麼一個人,而已。
她終於掙破了魔障一般的噩夢,從昏睡中醒來,一眨眼卻發覺自己還是在那樣一個酒店裏,還是衣衫完整地坐在床上,她的包還是丟在不遠處,而房門仍舊洞開著,那人的腳步聲仿佛才剛剛離開不久,仿佛隻要她去,隻要她往前,隻要她追過去——
她就會發現,其實他一直站在那裏,他們之間,其實一直原來都隻是在等她承認本心了以後的,最後一步而已。
於是這一次,她真的真的,再也沒有猶豫。
她追了上去,在長長的走廊裏,追著那個人的背影,她看見那人的黑色的風衣,看見他溫和服帖的短發,看見他修長高挑的身影。她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頑強而又堅定地,追了過去,扳過了他的身體,然後——
我想我一直都很愛你。
你也別跑了。我知道,你也一直隻是悶騷而已。
我們都隻是悶騷而已。
所以愛我吧,我愛的悶騷,就像我也愛你。
我愛你。就是這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