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不是做錯了?”他終究還是開了口。
我握緊他的手,堅定地說:“陛下沒有錯,西域如此局麵,無論是遷調或者是升任新城主,都不能夠立即掌握局勢,隻有涼州刺史才是最佳選擇。陛下不必太過憂心,雖然蕭統為人貪財,但是臣妾見過謝夫人治下的涼州,而且蕭統對她是十分尊敬的,臣妾想,敦煌沒有舞姬可能是別有他情,又或者是有什麼其他的誤會。”
慕容白的手鬆了,臉色依舊嚴峻,眺望遠方,輕歎一聲道:“但願。朕自登基來,心時刻都懸著,每日睡不穩。朕怕群臣心懷不軌,怕天下人不滿意,讓一個人滿意了,另外一個人又不滿意,什麼時候朕滿意了,他們又都不滿意。帝王是全天下最風光的乞丐。”他用力抽了下鞭子,冷哼一聲,“看著吧,朕的天下,朕不會任由他們擺布。”
不日,敦煌就在眼前。
清晨的風掠過,城牆上“蕭”字旗在風中獵獵作響,城牆上站滿了兵,如臨大敵。
那個宛如慵懶貴婦的城池,在第一縷朝陽中緩緩睜開眼,以優雅的姿態麵對四方。
慕容白坐在馬上,凝視著敦煌:“這就是敦煌?”
我微微點頭,捋過吹到嘴角邊的頭發,望著碧藍天空下的城池。
敦煌,我歸來了。
敦煌的城防遠比從前嚴謹,遞交上梁弋偽造的兩張文牒後,守城官扣著文牒不還,隻拿眼睛上下睃著我們:“嘉峪關過來的?你們到敦煌做什麼?”
“經商。”慕容白答得幹脆。
“經商?”那守城官看著我們,“你們做什麼買賣的?駱駝都沒有,貨呢?別跟我說你們是空手做買賣。”他敲了敲桌子,拿竹簽比了比點銀子的動作。
我見狀,忙取了塊銀子放在桌子上,那守城官瞄了瞄銀子,把手中的文牒遞給我們,手收回去的時候,那桌子上的銀子已經不見了。
慕容白有些怒意,我連忙拉著他進了敦煌:“陛下何必和他們計較,守城官都差不多是這樣的,一路我們見識了許多了。”
慕容白輕輕歎道:“不同,那些是別的國家。朕知道他們就是這樣,隻是,在朕的疆土上,朕進入自己的城池,居然還要靠賄賂。”
他很憤怒,還想說什麼,我忙指著前方對他道:“看,這就是敦煌的街市。”
他依言往前看,身體微微往後傾,眼中充滿了驚異。我嘴角噙了笑,倒想起了少卿,第一次看見敦煌街市時,他也是這樣的表情,如夢似幻般。
那一排排店鋪,擺滿了香料、寶石、絲綢、錦緞、茶葉、毛皮,品類不一而足,你隻要想得到的,都可以在這裏找到。
還有各色人種,你所見過的,沒見過的在這裏齊聚,為了同樣的目的而來。
隻是沒有舞姬,也沒有歌者。
她們是流淌在敦煌街頭的美麗風情,是敦煌明珠上的耀眼光芒,沒有她們,敦煌黯淡了許多。
那活潑的,喧鬧的,流暢的,優美的,消失不見了。
我有些不適,在這個繁華依舊的城池中,怎麼會沒有了舞姬,那上萬的舞姬都去了哪裏?
轉身走到一個絲綢鋪前,店東見我過來,忙歡喜地站了起來:“姑娘,想看看什麼?我們這裏有西域最好的綢緞呢!”
我不看那絲綢,問道:“我聽聞敦煌遍地舞姬,怎麼會一個也見不著了?”
他扯著一匹絲綢讓我看,聽我這話,停了手,又看看我身邊慕容白:“兩位是新來敦煌的?”
我點點頭:“正是,聽聞敦煌舞姬美豔,跳舞極好,我們家要舉行婚禮,特來請人,怎麼到這裏,連一個也沒看到?”
他放下絲綢,道:“兩位來遲了,幾個月前,那上萬的舞姬任你們挑,現在什麼都沒了。你沒看那邊好多伎樂館早就關閉了嗎?”
“發生了什麼事情?她們都到哪裏去了?”慕容白目光如炬,嚇了那店東一跳,他低頭道,“我哪裏知道。反正楊大人走了,蕭大人來了後,就這樣了。”他不肯再多說,隻顧低頭整理絲綢。
我拉著慕容白走到一間從前常去的酒舍,這裏喝酒的人比往日少了許多,隻有些許幾個人坐在一起談生意。
剛剛坐下,小二跑了過來,卻見是我,驚奇萬分道:“愛麗珠兒,怎麼會是你!”
我含笑道:“怎麼就不能是我?”
他向四周看看,又低聲道:“我聽說你和陽關大將軍走了,怎麼又回來了?”
我想起當日與王猛離開敦煌,恍如隔世,慕容白握緊了我的手,擔憂地看著我,我斂住心神又道:“說來話長,敦煌發生了什麼?為何舞姬一個都不見了?”
“哎呀,你不在敦煌,這幾個月敦煌發生的事情比幾年都多,夠那說書的唱幾年了。那楊大人,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出城攻打了陽關和玉門關,聽說被俘虜了,後來被朝廷免了職。然後涼州刺史蕭大人代管這裏,說什麼要抓一個舞姬,說是細作,還是與前朝叛黨有勾結的。哎呀,就不得了了,整個敦煌的舞姬一夜之間都被抓了起來,後來放了一部分出來,卻都不許留在此地了,都攆了出去。你說說,這叫什麼事情?敦煌沒有舞姬,還能叫敦煌嗎?”他邊說邊給我們倒茶,“我們酒舍最慘了,幾個月都沒什麼生意,就快做不下去了。”
店東走了過來,“啪”地打在小二的頭上,喝道:“你又在多嘴!滿嘴胡說些什麼!還不快去上酒!”
小二摸摸頭,有些委屈,嘴裏嘟囔著:“又不是外人,再說了,沒生意,還不讓人說,敦煌幾時這樣過!”
店東看到我,也有些驚異:“愛麗珠兒,你還是快離開敦煌的好,免得……”
“愛麗珠兒?”他話音未落,卻聽見店外有人叫我的名字,卻是鄭少鷹。
鄭少鷹剛剛踏進門口,正待坐下,滿臉驚愕地看著我。
我驚得有些語無倫次:“是……不……鄭……叔……”不知該說什麼好,心念如電閃,我擔憂他戳破我的身份,轉念一想,他此刻的身份是刺史大人的常在,應該沒那麼愚蠢。又想王司通不知現在該如何了,現在鄭少鷹的立場是什麼?如果他接到周冬明的信息,應該知道慕容白要到了,那他肯定已經猜出慕容白的身份了,他會怎麼樣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