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原正在回憶往事,家屬院已經到了,他停車熄火打開車門。
抬頭一看,家屬院老白牆已經斑駁掉灰,修補的痕跡突兀又充滿年代感,滿牆爬山虎蔓延到籬笆上,將大門口的保安室完全覆蓋。
“丫挺的,腦袋上畫通天紋了?一點都不懂規矩,那邊給你畫好的停車位,還停路中間,找拖是不是!”
保安室玻璃一打開,裏麵的老大爺一口京片子朝外嚷嚷,鄭原走到窗口遞過去一支煙:“張大爺,您不認識我了!”
門衛大爺拿起老花鏡,朝鄭原仔細瞅了瞅,他恍然大悟,用手指著他腦袋:“噢……你就是老鄭家的小霸王吧,你小時候可淘氣了,還往我這茶缸子裏撂馬英龍痔瘡膏,忒調皮了。”
“哎呦,我記得你爸是失蹤了,現在還沒有找到啊?”
“快了,快了,我先把車停這兒了。”
鄭原看著旁邊的停車位,那裏明顯有他媽的車。
“行,我給你個牌子,沒牌子的車物業要拖走。”
門衛張大爺遞給鄭原一個木牌子,他把牌子往車上一掛打開格柵門走進去。
“呦,這不是老鄭家那小子嗎,現在長得那麼俊。”
“李阿姨,您身體還好吧,您年輕的時候就喜歡穿裙子,還是那麼好看。”
“別貧,我昨天還看見你媽了,她昨晚上就住這兒了,還是在我家吃的飯呢。”
“你肯定又氣你媽了,你媽沒給你找後爸,還把你拉扯那麼大也真不容易。”
“……”
鄭原走在家屬院,隨時都能碰見以前的熟人,他一路招呼打過去,走進他們家所在的樓道。
這裏還保持著上世紀的裝修風格,簡單大方,實用樸素,沒有花裏胡哨的瓷磚貼片,更沒有電梯隻能走步梯,藍色牆漆已經脫落,看著年代比較遠,由於經常維護並不顯髒。
鄭原走到五樓,拿出鑰匙打開大門,他小心翼翼探頭進去,他媽果然坐在客廳裏,看著一家人的舊相冊。
“媽!”
鄭原怯生生叫了一聲媽,程裕華抬頭看了一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他撓撓頭,滿臉訕笑:“這不明擺著的嗎,你不在我姥姥家,也不在你自己的房子,那肯定是回家了,每次你一生氣,就自己跑回來。”
“是誰惹我生氣的?”
鄭原坐到沙發上,摟住她:“是我,是我不對,我不該才剛回來就惹您生氣。”
程裕華被兒子摟住胳膊,積攢了一宿的眼淚終於繃不住了,眼淚噗噠噠掉在衣服上:
“鄭原,也怪我平時對你太嚴厲了,可我也是沒辦法。”
“你爸爸剛失蹤的時候,你才十歲,最調皮搗蛋的時候,我要是不嚴厲一點,你還不得把天翻出個窟窿。”
“我這十幾年辛苦把你拉扯大,就是想你有個好出路,你說你找這樣的女孩也不是不可以,隻是對你的事業毫無幫助。”
鄭原見親媽又開始囉嗦,趕緊攔住她絮絮叨叨的嘴:“媽媽媽,打住,這個問題我們以後再說。”
她擦了一把眼淚:“好,不說這件事,我也有件事要告訴你。”
“什麼?”
“事關你爸的失蹤。”
一聽見這話,鄭原的心蹭一下升到心口,他心裏想了一萬種她媽已經知道真相的結果,猛地閉上眼睛:“您都知道了,我也不瞞著您了!”
程裕華滿臉疑惑:“什麼瞞著我,我說的是給你爸爸訂機票這件事。”
“啊?!”
鄭原直起身,這次該換他疑惑了:“不是,您到底想說啥,一次性說完不行嗎?”
程裕華打開她手裏的木頭箱子,裏麵放滿以前的合照、信件、手稿和火車票,甚至還有他們家的糧票肉票,滿滿一大箱子,極具年代感。
“你不是最討厭爸的東西,你不是早就仍幹淨了?”
鄭原回想起以前,媽從來都沒有在他麵前提起過老爹,把關於他的所有東西都燒了,甚至都不準家裏人再提,這樣一種決絕的態度,讓他一度以為他媽很恨老爹拋棄了他們母子。
她打了一下兒子腦門:“哪兒啊,我當初扔的都是不重要的,這些重要的我都保留著呢,當初你還太小,我要是振作不起來那咱娘倆吃什麼喝什麼,光靠哭也不能把你爸哭回來,不如掙紮向前。”
她想起鄭懷慶,語氣低沉下來:“說實話,這一切也是我在逃避真相逃避責任。”
“逃避責任?”
“對,2001年12月初的時候,教委會給你爸爸發了一封文件,是得國柏黎洪堡大學發的邀請函,他們想請院裏出一個資質最好的教授,去得國柏黎參加在洪堡大學舉行的世界神學理論高峰論壇,教委會第一個想到你爸爸,就把你爸爸推舉為代表,派他去柏黎出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