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1 / 3)

曾毓手輕輕抬起,手中茶壺中流出的水流帶著淡淡的霧氣,緩緩墜入茶杯中。茶杯水麵蕩漾,形成回轉的漩渦,霧氣隨著漩渦,在茶杯上空慢慢盤旋。

“請!”曾毓放下茶壺,對著餘柏林道。

餘柏林端起茶托,用茶盞輕輕刮了一下茶水表麵,輕輕嗅了一下,道:“鍾靈兄的茶藝越發精湛了。”

“過獎。”曾毓笑道。

“燙燙燙!”旁邊一個人打破了這靜謐的氣氛。

餘柏林沒好氣的撇了旁邊捂著嘴巴的人一眼:“滾水你也喝?”

封蔚不斷給舌頭扇風,特別委屈道:“不是他說的請嗎?我才喝的。”

餘柏林和曾毓對視一眼,眼中滿是無奈。

曾毓說的請,是品茶香,還沒到喝的那一步。

品茶,先是看色,再聞香,最後才是入口。這茶葉剛泡上,茶水還滾燙,稍稍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那“請”不是讓你喝下去吧?

本來好不容易閑下來,餘柏林和曾毓的交情也到位,兩人終於有閑情相約舉辦一次文人的聚會閑談。

作為這裏地位最高的兩個文官,他們也得交好這裏的文人,這是地方官所必須做的教化文治之功。

特別是鄉試在即,今年的鄉試餘柏林和曾毓都要出場鹿鳴宴,與新晉的本省舉人們會麵,鼓勵他們,並祝福將要趕赴下一次會試的人,取得好成績。

每次科舉取士時,每省所取人數,也是衡量地方官的政績的標準之一。餘柏林和曾毓都是狀元,雖然他們並不教書,但若是自己所轄省份科舉取士墊底,他們兩臉麵上可不好受。

之前一直忙著政務,現在終於都上了正規,餘柏林和曾毓就要關心科舉之事了。恰巧今年鄉試,鹿鳴宴就是個好機會。

隻是封蔚也嚷著要插上一腳,兩人在商談時便帶上了封蔚。隻是本來兩個頂尖的文人在一起聊天,總要帶上一些文人的逼格,比如撫琴,比如茶藝,比如吟詩作對,但封蔚一杵在那,畫風立刻不對。

就像這次,曾毓秀個茶藝,餘柏林還沒誇上幾句,就被燙了嘴的封蔚把氣氛給毀了。

兩人無奈之下,隻好再次放棄逼格的對話,改成有話說話,氣氛什麼的,就無視了。

封蔚捂著嘴偷笑。

每次都要想法子打散餘柏林和曾毓兩人閑雜人等勿入的文人氣場,還不被懷疑,封蔚也是很不容易啊。

“想著離我鄉試之時,已經六年了。”餘柏林唏噓道。

上次鄉試餘柏林還在京城,那屆京城鄉試沒出什麼特別令人在意的人,餘柏林也沒特意打聽鄉試解元的名字。

比起餘柏林這種中了解元就名揚天下的人,很是少見。這是餘柏林小三元、出過經義淺談以及年紀小三個因素合在一起,才有的效果。

若不是京城的解元,在本省還是挺有名氣;若在京城,解元就完全激不起多大水花了。畢竟京城到會試之時,每年都會集聚所有解元。

去年會試的時候,餘柏林已經來到邊疆。餘柏林認識之人中沒有參加這次會試的,他也沒多關心。

聽聞這次會試經魁和殿試一甲,都是四五十歲的厚積薄發之人,沒有像餘柏林這一屆那麼具有傳奇色彩,一個個拎出來都是青年才俊,有天才之名。

所以餘柏林也沒聽到多少關於這一屆一甲的傳聞。

大概是餘柏林那一屆太高光了,無論是餘柏林六元及第,還是李瀟一鳴驚人,都足以給寫話本戲曲謀生的人提供很多年的素材。

這一次餘柏林親自主持鹿鳴宴,才讓他有一種時光飛逝的感覺。

“長青那一次同榜進士實在是人才輩出,估計後麵好幾屆科舉進士,都會被你們名聲所壓製。”曾毓開玩笑道,“不知道你們那些後輩會不會聽著你們這一批進士的名字,就沮喪的睡不著。”

“能中進士就是讀書人心目中的成功了,他們哪會在意這些虛名。”餘柏林半真半假道。

讀書人當然是在乎虛名的。但餘柏林這一榜進士正好遇上皇帝陛下大清洗了兩次,急用人的時候。他們是皇帝陛下登基一來第一任天子門生,隻要有才幹、品行表現出來的也不差,基本上都會被皇帝陛下挑中考驗磨礪,給予實權官職。

並且,這皇帝陛下登基一來第一次科舉,有許多曾經忠於先太子、被文綜打壓的世族勳貴官宦子弟赴考,並得中進士。這些人都是會被皇帝陛下重用的人。

天時地利人和,都被他們這一屆占據了。

其餘讀書人肯定有心中泛酸的。但對上已經在朝中站穩腳跟的他們,這些泛酸的人可不會表現出來,為自己的前途添堵。

曾毓當然也知如此,不過調笑幾句而已。

“這裏的讀書人能有什麼好的?”封蔚顯然對這“窮鄉僻壤”很沒有信心。

不過不說他,其餘人也是公認,北疆很少出厲害的讀書人,畢竟硬件條件在那。沒有安穩的環境,讀書人想靜下心讀書都難。北疆的資源人脈也比中原以及江南差許多。甚至連蜀地閩南都遠遠不如。

餘柏林歎氣:“隻要不墊底就成。”

曾毓笑道:“放輕鬆些。誰也知道,那讀書人的數量,不會因為有狀元來這裏當官,就能提升的。每省官員,一甲進士還少?”

餘柏林也笑道:“是我多慮了。”

“不過鹿鳴宴還是要好好看看,府學也要多去查一查。”曾毓道,“這裏不比內地,書院繁多。讀書人多去私立書院,府學倒是個擺設了。這裏的讀書人去內地書院遊學的畢竟是少數,大多數都在府學學習,府學的老師是重中之重。”

餘柏林點頭:“既然其餘事已經上了正規,也該整頓一下府學了。”

二人輕描淡寫的就決定府學一幹官吏的命運,封蔚還在那裏數茶葉梗,特別無聊。

待曾毓走後,餘柏林抱怨道:“既然你覺得無聊,何不去做自己的事,非要待在這裏擺出一張你不感興趣的臉嗎?”

“可是看不到你就更無聊啊。”封蔚淡定道。

餘柏林臉上有些燒。這人怎麼能若無其事將情話隨口就來?是他靈魂年紀太大,不比小年輕臉皮厚了嗎?

還是說,隻是封蔚臉皮分外的厚。

不過被封蔚這麼一說,餘柏林也不好繼續抱怨下去了。

封蔚在心中給自己豎起大拇指。隻要摸清了餘柏林的脾氣,其實很好哄嘛。

於是下次餘柏林和封蔚談論事情,封蔚還是端著那張“我很不感興趣我很無聊”的臉繼續旁聽。久而久之,曾毓也覺得壓力有些大,便把事情盡量在上班時候說完,不再占用餘柏林下班時間了。

封蔚再次在心裏給自己豎起大拇指。

按察使的工作比起布政使要輕鬆許多,有軍隊駐紮,這裏也沒有那麼多案子需要按察使親自過問。因此餘柏林便將文教部分事情權力交給曾毓,讓曾毓去整頓本省整個科舉體係。

這種越權的行為,在地方上不算少見。畢竟天高皇帝遠,布政使有時候就相當於土皇帝,許多事情都可以酌情“通融”,讓其他官員幹預不是自己所管轄範圍之事,也在“通融”之中。

隻要不過分,沒有人閑得無聊去彈劾這些,畢竟是官場潛規則。

所以布政使被稱為封疆大吏,權力之大,也在於此。

按察使雖說是一省長官之一,負責司法大權,和布政使平級,其實大部分時候,也聽布政使之意。

不過在做這些事的時候,餘柏林還是給皇帝陛下去了密旨,皇帝陛下隻讓他便宜行事,此等官場潛規則之常事,就不用向他報告了。

書信之中,還不如多謝謝他弟弟和他兒子的事呢。

餘柏林在得到皇帝陛下旨意之後,特別無奈。

他再次確定,為什麼封蔚會長成這熊樣子。大寶如此乖巧善良懂事,簡直是基因突變。

當然,也有可能大寶和皇後娘娘更像。

隻希望小寶別繼承了皇帝陛下大部分基因,以後成長成小號封蔚,那他一定會傷心。

封蔚聽後,立刻躺榻上打滾耍賴不起來。

餘柏林這不是嫌棄他嗎?能忍?當然不能忍!

這已經不是親親就能解決的事情了!必須要拿出非常非常大的誠意來道歉!

餘柏林把心中所想不小心說出來,也自覺理虧(隻是這樣?)所以隻得好聲好氣的哄到封蔚“消氣”為止。

於是王府代理總管在後麵幾天端上了加倍加料的十全大補湯,就不難以想象了。

封蔚每天蕩漾的腳步都在飄,也不難以想象了。

餘柏林歎氣,雖然感情好是不錯,但是太黏糊也,也很讓人難為情啊。特別是王府那些下人們哀怨的眼神,實在是讓人難以招架。

等等,為什麼是哀怨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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