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八月,十裏桂香,乃是鄉試之時。
雖說這裏是北疆,但八月氣溫和京城也差不多,隻是晚上稍稍涼一些。
因為搞了大生產,又端了不少韃靼的窩,還有歸順的韃靼貴族送錢來,皇帝陛下不缺錢,讓餘柏林登記造冊,可留作本省資金,餘柏林便大手筆的把各地學府和考院都翻修了一遍。
此舉讓本省讀書人大肆讚揚,簡直沒把餘柏林誇出一朵花來。
想想每年讀書人在那麼簡陋的地方讀書,也挺可憐的。以往每任布政使都沒想過給讀書人點福利,還是狀元郎不一樣,心係咱們讀書人啊。
前幾任布政使聽後,心裏頗不是滋味。
難道他們不知道做這種事情會給自己帶來極大聲望嗎?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錢!
然而,他們沒錢啊!北疆這些省份向來不富裕,又經常被韃子騷擾,他們雖說看似權力很大,其實財政方麵真的是捉襟見肘,需要內地中央各種支援。
為了維係民生便已經竭盡全力,哪有閑錢修學府修考院?
餘布政使還真是錢多的燒得慌。在這裏花這麼多錢,看他怎麼收藏。
一些人酸溜溜的想著。
一省民政,花錢的地方太多了。修水利修路,有時候還得賑災,更別說官員官吏俸祿等日常開銷。一省長官是那麼好當的嗎?現在錢花在這,這窟窿看他怎麼補!
邊疆出產的石料可不多,聽聞餘柏林全用石頭修補房子,這耗費,可太大了。
為了麵子工程,餘柏林真的很拚。
一些站在餘柏林這邊的人也暗暗擔心。現在的確讚譽一片,但當用錢的時候餘柏林拿不出來錢,那彈劾的折子可就像雪花一樣飄到皇帝陛下桌案上來了。就算皇帝陛下有心偏袒餘柏林都沒用。
餘柏林是那種為了麵子工程不顧後果的人嗎?
當然不是。
餘柏林做此事,當然是有他的理由在那。
之所以把錢先用在修學府考院上,就是為了讓讀書人全部讚揚此事。
這錢,全是過不得明路的錢。用在其他事上,被人翻出來,都是把柄。隻有用在跟讀書人利益息息相關的事上,和當地讀書人形成利益結合,才叫安全,才能洗白。
這些錢財是哪來的?還不是封蔚捅的漏子。
他把人家王帳給搶了,抬回來十幾箱子金銀,然後問餘柏林怎麼辦。
要知道咱中原王朝為了提升逼格,在建國第二代皇帝,就嚴禁軍隊打勝仗之後去戰敗的地方搶掠,以前以戰養戰的思想全部廢止。
這是為了德化,以德治國啊。
當然,在實際操作中,肯定還是有些小手段小出入的。
比如敵人逃跑了沒來得及拿走的財物,總不能讓他們空手而歸吧?隻要數量上不多,大家分一部分,再上交一部分,一般也沒人彈劾此事。
但關鍵是封蔚搶的太多了,搶的太明目張膽,搶的有些人蠢蠢欲動準備上折子彈劾封蔚草菅人命了。
當然,將領們都不認為他們砍的人有什麼不對,那些韃靼進宮暉朝的時候,也沒說對哪些平民就刀下留情。
餘柏林自然不讚同。他所受到的教育就是不允許他這麼做。但他也能理解現在的人的想法,和現代注重人權的想法不同。
而且他也是自私的,不會為了現代的人權思想,就不去幫封蔚。
這一筆錢,如果如實上交,肯定會引起朝中人主意,讓被餘柏林壓在本地、無法進京的折子有上達聖聽的門路——雖然皇帝陛下已經知曉此事並且對封蔚行為表示了認同,但若真鬧大,封蔚還是會被懲罰,畢竟違反了律令。
朝中總是有人對封蔚看不順眼,就跟被害妄想症似的,封蔚那王爺的身份似乎就是原罪,讓他們在沒有任何利益被損害的情況下,還老是跟聞到腥氣的蒼蠅一樣,老是嗡嗡嗡的不消停。
餘柏林想了想,就把這筆錢用來做讀書人的麵子工程了。
這樣情況下,哪怕最後這件事暴露了,想來讀書人也會站在封蔚這邊。這裏的民眾本來就對韃靼仇恨十分深。用韃靼的錢給這裏的讀書人修書院,那是把黑錢用在光明的用途上,別說讀書人,這個時代的人都認為讀書是一件神聖的事,韃靼的錢用在這上麵,那是韃靼的榮耀。
彈劾?你敢彈劾封蔚,說封蔚搶韃靼的錢給這裏的讀書人修書院修考院不對,這裏的讀書人就敢擼袖子給你上萬民書聯名書,說你是全國讀書人中的敗類。
大概是來到這個時代之後,被這個時代封建的、絲毫沒有人權的思想給腐蝕了,餘柏林內心也覺得有些人實在是不可理喻。
封蔚搶的可是王帳,搶的是韃靼的貴族,這有什麼好彈劾的?
真要說起來,也可以說是封蔚率兵直搗黃龍然後韃靼貴族狼狽出逃沒帶走財物啊。
隻是這些財物太多了,就有些人不自在了而已。
當餘柏林修建學府考院之事完畢之後,他才和封蔚、曾毓聯名上奏,說封蔚為了給韃靼致命一擊,把韃靼的王帳掀了,韃靼一幹貴族北逃中。此次戰鬥,封蔚繳獲韃靼貴族來不及帶走的財物若幹,按照皇帝陛下聖旨,這些財物該入庫的入庫,該用的都用了。嗯,用處就是修學府和考院。
朝中大臣這才知道,為什麼餘柏林這麼高調,原來是為了德王。
而皇帝陛下也是事先知曉此事,跟著餘柏林、曾毓、德王一起瞞著眾臣呢。
這時候餘柏林等人聲望已經在讀書人中達到頂峰,大家都對他們用搶來的韃靼的錢給讀書人福利表示了極高的讚揚,其餘覺得事情不太對,要彈劾的人,也隻能偃旗息鼓,心中對德王、對和德王同流合汙一丘之貉的餘柏林、曾毓等人更加不滿。
一些人捶胸頓足,預言皇帝陛下養虎為患,德王、餘柏林、曾毓三人相互勾結,天高皇帝遠,這是要造反的前奏啊!如此一來,國將不國!陛下危矣!
皇帝陛下在看到金刀衛呈上來的這些人的言行舉止之後,揉了揉太陽穴,半晌無語。
他對著立在旁邊的鄭牧道:“漁樵,這些人腦袋是不是有問題?”
鄭牧道:“曾聽長青說過,有一種腦袋得的病,叫被害妄想症。這些人大概就是吧。”
皇帝陛下點點頭:“既然腦袋有病,那還是早早回去休養去吧。”
真是一群腦子有病的人,居安思危也不是這種“思危”法,天天盯著沒事的人,總覺得人家要謀逆。
還是說他們除了意圖揭發謀逆的護駕之功,再想不到其他晉升的法子,才會天天做夢盼著有人謀逆好讓他們當一回忠臣,青雲直上?
皇帝陛下很想找人吐槽,於是他給封蔚和餘柏林寄去兩指厚度的書信,詳細的說了朝中這些人的無語之事。
餘柏林和封蔚接到跟書似的書信事,還以為朝中發生了什麼大事。結果翻開一看,全是皇帝陛下的吐槽。
這吐槽都能吐一本書這麼厚了,皇帝陛下您話嘮的太厲害了點吧?
餘柏林苦笑:“你和大寶不在京城,陛下是不是太過寂寞了點?”
這都快寂寞出病了,何止一點。
封蔚特別沒心沒肺,跟所有被溺愛的熊孩子一樣,絲毫沒有被自家兄長感動:“有嫂子陪著,寂寞什麼?無聊了不是還有小寶可以玩嘛。”
餘柏林無語。原來小寶就是給你們玩的嗎?怪不得大寶長大不怕你後,老是看你不順眼,都是你自己作的。
不過說起來,好久沒看到大寶了。
“大寶還住在鎮國公府?”餘柏林問道。
封蔚立刻在心底敲響警鍾:“大寶還有的學。幸好老鎮國公對大寶挺有好感,願意大寶一直留在鎮國公府教導他。”
餘柏林道:“但大寶一直住在鎮國公府,恐讓人有閑言閑語。”
太子畢竟慢慢長大,雖然皇帝陛下連封蔚都不會猜忌,肯定也不會猜忌太子,但總會有人挑撥離間,恨不得太子和皇帝陛下關係不好。
還好皇帝陛下後宮安寧,隻有大寶小寶兩個孩子,不然還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會搏一個從龍之功。
鎮國公畢竟手握兵權,太子在鎮國公府呆太久,或許有些人會認為太子對兵權感興趣,從而滋生許多不該有的知識。
並且,餘柏林其實對皇帝陛下也沒到深信不疑的程度。
現在皇帝陛下的確是個開明的用人不疑的好皇帝,但是許多皇帝在執政初期都是那樣。隨著皇帝年齡的慢慢增長,隨著日積月累的權力欲|望漸漸加重,隨著自己漸漸衰老而太子漸漸成長的不甘和恐懼,許多皇帝在晚年性格都會大變樣。
原本父子親密的皇帝和太子,也有可能在之後相處中慢慢生出間隙。
當然,因為太子漸漸長大而心生猜忌的皇帝其實隻是少數,曆史上因為此而不得登基的太子一個巴掌都數的過來。隻是因為這種事情實在是太具有戲劇性,所以老是在文學創作中被翻來覆去的說,才給旁觀吃瓜群眾一種“當了太子就成了靶子,太子總是不得好死”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