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紫衣人,身材高大,頭上包著棉布,好像受了傷。經官員審問,發現抓錯了許琛,便放他回人間,臨走時,許琛被紫衣人拉住,後者說:“你回去看見鎮守使王潛,就說我需要用錢,請他一定再給我五萬張紙錢……”
王潛聽後,潸然淚下,說:“那紫衣人定是元和十年(公元815年)被刺的故友武相國啊!”
武元衡被刺後,與其關係不睦的詩人劉禹錫,曾懷著複雜的心情寫下著名的《代靖安佳人怨》,其一:“寶馬鳴珂踏曉塵,魚文匕首犯車茵。適來行哭裏門外,昨夜華堂歌舞人。”其二:“秉燭朝天遂不回,路人彈指望高台。牆東便是傷心地,夜夜流螢飛去來。”
有人說,這詩裏有那麼一點幸災樂禍。劉禹錫是那樣的人麼?
武元衡的情人、皇帝和同事都還不錯。他死後,成都的女詩人弄起“薛濤箋”;皇帝沒有動搖,繼續執行了他的政策;而同事裴度,連續平滅了強藩,為他報了大仇。而裴度自己,也成為一代名相。晚年的時候,裴度退居洛陽,在南郊午橋別墅“築山穿池,竹木叢萃,有風亭水榭,梯橋架閣,島嶼回環,極都城之勝概”,取名“綠野堂”,與白居易、劉禹錫等人終日宴飲放歌。唐文宗開成四年(公元839年)春,裴度似乎也聽到了烏鴉的叫聲,那是他的老友武元衡在“鴉鳴國”的召喚嗎?沒有多久,他便也去世了。
“甘露之變”的陰謀
這是一個不值得同情的故事。如果你足夠膚淺,也會這樣認為。
這個故事中,幾乎囊括了一切類型電影的關鍵詞:陰謀、驚悚、懸疑、宮廷、格鬥、刺殺、皇帝、官宦、宰相、陷阱、逆襲、悲劇、偶然、意外、周密的籌劃和豬一樣的隊友……所以說曆史本身無須虛構就比小說精彩。
講這個故事前,先看一個對話。
開成四年(公元839年)的一天,唐文宗李昂一個人在後宮愣神,“瞠目獨語,左右莫敢進問”,隨後題詩一首:“輦路生春草,上林花滿枝。憑高何限意,無複侍臣知。”這位皇帝在觀賞牡丹時,又吟《牡丹賦》:“俯者如愁,仰者如語,合者如咽。”吟罷才想起這是前宰相舒元輿的作品,“不覺歎息良久,泣下沾臆”。這一年冬天,文宗欲在延英殿召見宰相,但被宦官拒絕。他輾轉至思政殿,問:“今日哪位大臣在翰林院值班?”
宦官:“中書舍人周墀。”
文宗:“那我可以見見他嗎?”
這一次被宦官允許。
周墀來到後,君臣進行了一次曆史上著名的對話。
文宗:“你說我像以前朝代的哪位皇帝?”
周墀:“唐堯虞舜,殷湯夏禹。”
文宗:“你說的這些我不敢比。你覺得我比周赧王、漢獻帝如何?”
周墀震恐,拜倒在地:“赧、獻乃亡國之君,如何與陛下比?!”
文宗苦笑:“我比不上他們。周赧王、漢獻帝,受製於強大的諸侯,而我卻受製於家奴。”說罷,淚落衣襟。
這個橋段,很多人耳熟能詳。
講文宗皇帝的故事,不可避免地要提到唐朝的分期。
初唐、盛唐、中唐、晚唐,這是人們熟悉的概念,但這隻是唐詩視角下的說法,比如認為盛唐結束於代宗大曆五年(公元770年),看起來叫人莫名其妙,仔細端詳會發現:杜甫死於這一年。所以,這種時間分期不能用於社會角度下的唐朝。
社會視角下的唐朝,以盛、中、晚、殘四階段劃分更準確:從唐朝建立到玄宗時代,盛大開放,氣象瑰麗,為盛唐時代。盛唐和中唐的分界線,就是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的“安史之亂”,這當然沒有疑問。但中唐和晚唐的分界線在哪兒?曆來眾說紛紜。有人認為唐憲宗元和中興結束後,就直接進入晚唐了;有人認為,唐穆宗長慶時代仍屬中唐,之後才是晚唐;還有人認為,真正意義上的晚唐,是從完全不可救藥的唐懿宗鹹通時代開始的。這些都不太準確。真正的分界線是本故事所講的“甘露之變”(晚唐和殘唐的分界線,則以僖宗即位、黃巢暴動為標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