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會疑惑:盜賊所食的,是真的人肉嗎?

其實,在晚唐時代,最不缺的就是人肉了。隻是不知道麵對這樣一個案子時,李廓的所思所想是什麼。卻說段成式,在這段故事後還提到一句:“兩京逆旅中,多畫鴝鵒及茶椀,賊謂之鴝鵒辣者,記嘴所向;椀子辣者,亦示其緩急也。”這段文字一如唐朝的江湖黑話,令人難解。“兩京逆旅”指長安和洛陽之間的旅店,這沒有問題。但後麵的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暗示了什麼?試著推測如下:長安、洛陽間的旅店的牆壁上,多畫有鴝鵒,也就是能模仿人語的八哥,以及茶椀(同“碗”)。被盜賊稱為“鴝鵒辣”的,以其嘴的指向為標記,暗示被盯上的目標所去的方向;所謂“椀子辣”,則暗示同夥這一地區官府捕快的行動。

抑或,還有其他解釋?

接著說盜賊吃人這件事。在不經意間,它已透露出晚唐急劇動蕩的信息。

黃巢之亂開始前,各地爆發的饑荒已像瘟疫一樣蔓延了。人與人互食的事層出不窮,而且越來越嚴重。從殘唐(從唐僖宗即位的公元873年算起)到五代十國這段時光,軍閥間更是無休止地互相攻殺,使之成為中國古代史上最殘酷嗜血的歲月。饑荒和攻殺,也就成為那個時代的代名詞。

明清之際的王夫之在《讀通鑒論》中有這樣一段話:“李克用自潞州爭山東,而三州之民俘掠殆盡,稼穡絕於南畝;秦宗權寇掠焚殺,北至滑、衛,西及關輔,東盡青、齊,南屆江、淮,極目千裏,無複煙火,車載鹽屍以供糧;孫儒攻陷東都,環城寂無雞犬;楊行密攻秦彥、畢師鐸於揚州,人以堇泥為餅充食,掠人殺其肉而賣之,流血滿市;李罕之領河陽節度,以寇鈔為事,懷、孟、晉、絳數百裏閑,山無麥禾、邑無煙火者,殆將十年;孫儒引兵去揚州,悉焚廬舍,驅丁壯及婦女渡江,殺老弱以充食;朱溫攻時溥,徐、泗、濠三州之民不得耕獲,死者十六七。若此者凡數十年,殃之及乎百姓者,極乎不忍見、不忍言之慘。”

唐朝倒數第三個皇帝僖宗是公元873年即位的。此前的懿宗,雖然以奢侈宴遊而受到後世抨擊,但他的時代卻不算動蕩。但僖宗即位後,整個唐朝的局勢急轉直下。乾符二年(公元875年)夏,由於氣溫出現全國性異常,導致自秦朝以來最嚴重的一次大饑荒爆發,尤其是河南和兩淮間,赤地千裏,顆粒無收。人,除了吃樹皮外,也就隻能吃人了。黃巢這個前落魄書生、鹽貨走私販,這一年起兵造了大唐的反。

年輕時,黃巢熱心於功名,曾多次赴長安、洛陽趕考,跟前麵寫到的李廓和顧非熊一樣,他都落榜了。顧非熊連續考了三十年,但黃巢沒這個耐心。幾年後,就決定再不參加科舉考試。最後一次落榜後,他寫下了那首著名的充滿怒怨的《不第後賦菊》:“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衝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

既然不走仕途這條路了,換一般人也就回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了。黃巢不行,他想幹點刺激的。這就是販賣私鹽。鹽是國家專營的東西,販私鹽是要殺頭的。這種職業的特殊性,激發了黃巢性格裏隱藏的殘忍、冒險和亡命的一麵。

黃巢起兵後,整個帝國風起雲湧,他率部掃蕩中原,又橫渡長江,長途奔襲攻入廣州,然後北折,取洛陽,陷長安。黃巢攻擊順暢,得益於他的一個布告:“黃王一路進攻,隻為到長安找唐天子算賬,跟各州縣沒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