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我驚訝的是,我發現那案子的口供資料裏居然有嶽父和嶽母的名字。怪不得他如此關心。
嶽父跟這個案子的主要關聯有兩個。一,他是董晟的徒弟;二,他也算是滅門案的目擊證人。警方把他關起來審問了好幾天。他在審訊中承認,他在案發當晚曾經與董紀賢在現場附近遇見過,當時董紀賢神情慌張地說自己“幹了一件衝動的事”。我嶽父的證詞對董紀賢來說是雪上加霜,我想要不是他跟董紀賢的關係很僵,就是因為當時的審訊力度很大,足以摧毀人的意誌。不過,我倒真想看看他老人家害怕的樣子是怎樣的。
看完資料後,我當即就打算要拿下這個案子。喬納覺得我是異想天開,可當我告訴她,卷宗裏有她母親的名字後,她的態度就來了個180度大轉變。
“有我媽的名字?”她馬上奪過我手裏的檔案翻了起來。
後來還是我把那個名字指給她看的。喬納的母親郭涵當時的身份是“董紀賢的女友”,雖然郭涵堅決否認自己跟董紀賢有任何關係,而且她的姐姐郭敏——也就是我的嶽母大人,也為妹妹作證說他們二人並沒有在戀愛,但董紀賢當時在追求郭涵這一點毋庸置疑。他曾經送過郭涵三斤蘋果,兩條絲巾以及各種各樣的小東西。在當時,蘋果和絲巾應該算是奢侈品。
檔案顯示,董紀賢在案發當晚去過郭涵家,兩人吵架後,董紀賢怒氣衝衝地離去。雖然沒人看見他在之後那段時間幹過什麼,但他離開後沒多久就發生了徐家滅門案。他之所以進入警方的視線,是因為他在案發當晚就急匆匆地收拾行李離開了家,之後就杳無音信。他的叔叔董晟向警方承認,自己曾出錢資助董紀賢逃跑,這一點更加重了董紀賢的嫌疑。
而我嶽父的師父董晟,在得知自己將被帶入市局審問後,居然在驚慌之際跳江了。市局派人尋找過屍體,但未果。最後警方宣布董晟死亡,並將其定性為畏罪自殺。董晟臨死前並沒有說出董紀賢的去向,他說他讓他的某個朋友把董紀賢丟進了江裏。無論在當時還是現在,這都是個叫人無法相信的證詞。
“真沒想到,我媽過去還有過追求者,而且還是個殺人嫌犯!”看了資料後,喬納吃驚不小,她肯定從來沒翻看過懸案資料。她也承認這一點,“我怎麼看?一周前,這些東西還被鎖在地窖裏。——好吧,你現在打算怎麼做?”
“先找到原來的辦案警察,了解第一手偵察資料。”
“沒問題。”
“最好有他們的聯係方式和電話。”
“四十年了,你最好祈禱他們還活著。”喬納道。
她一邊查資料,一邊告訴我,嶽父剛剛在電話裏讓她查了一下副局長的檔案資料。
“你知道他想幹什麼嗎?”喬納道。
“不知道。”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他在查副局長?”
“放心吧,他應該不會派人暗殺她。”喬納道。
但我心裏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嶽父在打什麼鬼主意。
“那你查到了什麼?”
“沒什麼?隻不過是背景資料而已。她今年48歲,去年離婚了,有一個上大學的女兒。哥哥嫂嫂在市政府工作,有一個姐姐是人大代表,總之家裏都跟政府部門有關係。”
嶽父想知道這些幹嗎,想賄賂她嗎?
記憶到底是件什麼樣的東西?在我出事之前,我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我猜很多人會把它跟智商掛鉤,但我並不這麼認為,我不記得我的童年、我的父母,不記得我過去三十多年的經曆,這並不意味著,我不是個好偵探。我不知道莫蘭是否也這樣認為,但我能感覺到,她並沒有太把我身後的記憶黑洞當一回事。
“你以後會記起來的。”她總是這麼說,“記不起來也沒關係,你會有新的記憶,新的回憶。我們還可以重新認識。”她會抱著雙臂,頗為誘惑地朝我笑,“現在的你,就像我新交的男朋友,很有新鮮感。”
我發現,自從我上次險些喪命後,她對我的要求很低,差不多隻要我活著就行了。而且,她還把我的“記憶力缺失症”變成了人生中的一次頗有情趣的小插曲,這讓我挺開心的。我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莫蘭的電話是半小時後來的,她顯然已經知道了懸案的事。
“知道嗎,就因為你這件事,我媽已經原諒我爸了。他們現在已經和好了。”莫蘭很高興地告訴我,“因為他們兩個都想知道這案子的真相。我媽讓你翻翻另一宗懸案的資料。那是她朋友的案子。她朋友叫蘇雲清,她是在滅門案的第二天死的,我媽一直認為她朋友的死跟滅門案有關。”
“你在哪兒?”我聽出電話裏有雜音。
“我在車上,我們自己的車上。董叔,麻煩你帶我到這個地址。”莫蘭在跟司機說話,接著又叫我,“高競,我馬上來看你。”我猜她是等不及想看舊案的資料了。
我本來沒打算讓她參與的,但她之前對我說過,“高競,你可能忘記了,你過去總是讓我參與辦案的,你還說我是你的終身搭檔。”
既然如此,我好像沒理由拒絕她,而且我喜歡跟她在一起的感覺。跟她在一起,工作也好像變成了一場浪漫而刺激的遊戲。而且,她總能想到我想不到的地方。
大約過了二十分鍾,她就出現在我的麵前。在警察局的門口,我牽著她的手,大大方方地把她帶進了門。樓梯上有人從我們旁邊走過時,我聽見他們在竊竊私語。
“這樣不太好吧。”莫蘭小聲說,“這畢竟是你工作的地方。”
“我一個小小的檔案員,我怕什麼!”我回答她。
這是心裏話。我覺得我一下子被副局長打到了地獄最底層。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好怕的。說來也巧,我們在樓道裏就碰到了副局長。我現在知道她是個48歲的離婚女人,而且家裏人都在政府部門工作,這說明她很可能不是靠自己的能力成為我的上司的。這讓我更鄙視她。
“高競。”她叫住了我。本來我打算裝作沒聽見的,但莫蘭停下了腳步,所以沒辦法,我也隻能跟著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