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遭遇(1 / 2)

等到麥梢黃了,莊稼人忙著下地收割。全邑的部曲什伍都調到邊緣地帶,這時節,慕容鮮卑要南下來搶麥收了,還會順便搶錢搶糧搶女人,當然男人他們也搶。慕容鮮卑口味廣,從不挑食。

法生這一夥守著堤,已經三天了,還不見河那邊慕容鮮卑的動靜。天氣挺熱,“知了”在堤邊的柳樹上鼓死勁地叫,部曲們在柳陰底下坐的坐,躺的躺,有的在地裏幫佃客割麥,有的到河深的地方打撲騰去了。

眼看渠水沿堤道穿過湖澤的沼地,湧進遠方的大河,法生的憂慮與時俱增。雖然他將恐懼埋藏在沉著冷靜的麵具之下,但它依舊存在,並隨著他等待的每一次呼息不斷增長。他焦慮不安,站立時則煩燥不安,每一隻飛過頭頂的鷹,都令他不禁咬緊牙關,害怕那是鮮卑人的眼睛。

他為阿爺害怕,他為弟弟張豬兒害怕,並暗自祈求,倘若他們定要與慕容鮮卑在戰場上見個生死,請諸天神加持他們的塢壁。他更為迦耶害怕。然而,他對他們每一個人都無能為力,於是他逼迫自己將這些念頭統統拋到腦後。你必須將氣力留給自己,他這麼對自己說,你是惟一幫得上忙的人。法生,現在的你,必須像步槊一樣堅毅剛強,必須成為一個名符其實的陷陳士,像你的阿爺一樣。

忽然,遊弈(遊哨)從河那邊飛跑過來,蹚水過河,到堤上報說,說慕容鮮卑已經到了沙邑了。沙邑就在河對麵二裏地。法生望見,那邊宗伍亂跑,可把法生急壞了。老令狐忙說:“快吹角集合!”法生又吹大角,又在堤上跑著喊叫。慌得那些打撲騰的部曲們,拿著弓槊和衣甲跑來了。

法生流著汗喊:“慕容鮮卑已經到了沙邑,大家趕快披甲,拿好刀,我不叫打,誰也別亂放弩!咱們訂的那些條兒,你們都記住啦?”大家喊:“記住啦!”法生說:“好,就這麼著!誰犯了也不容情!”老令狐大聲插嘴說:“砍頭!砍頭啊!”法生一揮手:“去吧!”人們都跑到堤坡上先布陣。 亂哄哄半晌,五十人才分前中後三組編隊組成戰陣。

前兩列戰鋒隊,聞鼓聲擂響即向前邁進。中間一個4列伍隊的戰陣立刻向前邁進,這叫戰隊,換句話說他們先上,後4列伍隊人馬,向後撤,這叫駐隊,預備隊,是前麵打完了,他們才能上。

呼延東牽著馬走在隊伍側翼,跟在法生旁邊,趙家圍子的火紅阿樓那旗幟在他頭頂迎風飄揚。法生每過一會,都會和一位什長或伍氏與同行,借此機會討論戰法謀劃;他輪流和每一個人講話,絲毫沒有表現出個人喜怒,他的阿爺教過他,戰陣上要用心聆聽每一個戰友的意見,仔細衡量每種說法。他從阿爺那裏學了好多,他看著他的什伍,心裏想著,可我學夠了嗎?

老令狐又精挑細選出幾個人讓他們跟著呼延東驅馬前出,到前方掩蔽行蹤,並執行偵察任務。而呼延東回報的消息,絲毫未能紓解法生的憂慮。鮮卑人的部隊雖與他們仍有相當距離……但河渡口已有他們的斥侯快馬在來回穿梭了。

“還沒到。”法生得知消息時,不禁喃喃自語。宿六斤漁陽這人真該遭天譴,叱呂堡早前說過打起來了,就派來幢主漁陽率腹心部前往趙家圍子解圍了,結果叱呂堡卻至今按兵不動。

“叱呂腹心部還沒到,”法生複誦了一遍,話中有些惱火,更有困惑。“叱呂城大該知道我們不能單獨對付慕容鮮卑,他是另有謀劃?”“什麼謀劃?”老令狐反問。他和法生同行。阿樓那部曲散開跟在他們身後,猶如一座由槊戟、旗幟和朱漆弩組成的森林,緩緩移動。‘‘我可不敢說。不要對別人抱太大期望,到時候出什麼事你都不覺得意外。想當年,老使君就是太過信賴徒何段氏才遇害的!”

“可他是主盟我們各塢壁的統主。”

“法生,不是每個人都把自己立下的誓言當回事的,不過……”

“令狐阿翁,你是說他會把我們出賣給慕容鮮卑?”法生語氣沉重地問。

老令狐歎道:“說真的,人有時侯自己都不明白是何打算。叱呂城大他老人家的行事謹慎,比起年輕人還要野心勃勃,絕不缺精打細算。”

“叱呂城大會向我們派援兵的。”法生心煩意亂的口氣有些衝。

“也對,唇亡齒寒,叱呂大引應該也很清楚。”

這時呼延東手下遊弈(遊哨)驅馬呼嘯而來,為他們帶來他新情報。“呼延老三要我告訴你們,他已經和慕容鮮卑碰上了。有幾個慕容遊弈不會回去親他們羊真貴人的靴尖了,我看他們永遠也回不去了。”遊弈嘻嘻笑道,“這些斥候正掉頭往南,沿途到處放火。約略知道我們的位置,呼延老三發誓絕不讓他們活著逃回去。”來人告訴他們,呼延東剛渡河雙方的遊弈就遭遇了,距此不到半日騎程,他們發現兩個鮮卑斥候,被呼延東綁起來吊死在樹上喂鳥了。但他們沒找到慕容鮮卑絕大多數兵力集結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