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兒聽著,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她忍耐不住,終於鼓起勇氣,偷窺向宜城君。出乎她意外,宜城君斜倚在池中玉隱囊上,麵上浮起淡淡的微笑,令人難猜其意。
宜城君察覺虎兒的目光,立即轉眸回望,虎兒忙深深垂首。
這銀眼黑發的女子被沸騰的池水,映得臉上飛起兩朵彤雲,全身卻白皙亮麗得如陽光下的一片雪。盡管她被水氣遮住了身上要害部份,但所露出來的部位依然美不勝收、活色生香。
虎兒羞得一下子又從臉頰紅到耳根,耳根紅到手心去。
隻覺得這純黑的銀眼女子,一顰、一笑、一嗔、一喜。每一舉一動,都牽動著她心痛。一動便是一種風姿。
“宜城君說笑了!”真相趕忙上前好言道:“讓太子且去別處散心罷。真相要隨侍姆姆沐浴梳頭呢。你別趕我?”
宜城君歪身在玉隱囊上道:“你還記得姆姆的好,我與你家阿姊當年常常陪你梳頭,那時,你在一旁可歡喜了。你有多久不肯見我了?”
“姆姆哪,”真相忽地紅了粉麵,立即嘮叨起來,“我拚了一條老命,也不敢忘了你的好……”
宜城君一聽,微蹙秀眉,開口道:“別說那些沒用的,你來得正好,我有話問你。東宮那一套銅人十二,被殿下送了去到東市你們月質家的質物鋪裏,押當掉了?”
“不,那些十二銅人是被分送到幾家金銀行裏,賣了。”
宜城君聞答,氣得一時無話,半晌,恨恨道:“這小戔人,看我不剝了你的皮!讓你掌管內庫,倒借了這個便宜去賣乖,相助旁人做起家賊來了!”停一下,她怒衝衝責問道,“真相你說,既賣了銅人,倘若大單於聖駕臨幸,東宮用甚相待?”
“姆姆莫急,真相給你看幾樣好物什。”真相一笑,揚手向身後打了一個響指。一位小女婢立即捧著一隻漆竹簍走入,跪倒在池邊。真相打開竹簍,小心捧出銅人十二個,
銅人個個惟妙惟肖,端放於幾案上,每人手中都拿著一件樂器,琴、瑟、築、笙齊備。案幾之下安裝著兩根銅管,彎曲向上數尺高,開口都在案幾後麵,其中一個銅管內有根繩子,有手指粗。真相令待兒一人一邊吹空管,一邊抽動繩子,十二個銅人就會自動合奏樂曲,就像真人樂隊演奏的一樣動聽悅耳。
那群坐在長生樹下的樂工,歌伎們見了轟然大笑起來。
“姆姆,你說這銅人真相保管的可好不好?”真相笑問宜城君。
宜城君驚異地望著銅人。真相拉著虎兒合衣步入池中,立在宜城君麵前,親自動手為她勺香湯澆身。宜城君遲疑一下,隻如木人一般,端坐不語。真相將一紙塞向宜城君。宜城君展開,原來是幾家金銀鋪行所出具的契據,上麵寫明,東宮所賣銀飾銅人已用緡錢若幹萬串買還,錢物業已兩相交訖。不一時,二人目光在水光中相遇,真相微微一笑,宜城君立即慍怒地將契據揉作一團。
虎兒也跟入池中,她伸腿浸入浴湯。燙人的熱湯一粘肌膚,便如千萬根金針一齊戳紮來。她咬住銀牙,站到池中,慢慢坐下去,倚著池壁半坐半躺,將全身浸在燙人的浴湯中。頓時,她渾身上下一片灼痛,痛得她眼前金星亂冒,幾乎昏暈過去。她緊咬牙關,在水中一動不動,慢慢的,燙灼消失了,渾身漸漸沉浸在一種熱痛的麻木中,她半暈半醒,昏昏沉沉,懶洋洋的,又是慵倦,又是適意。又浸了一會,她終於發出一聲長長的、懶怠的歎息。
長久地,她們三人半睡半醒地倚在浴池壁上,一動不動。婢子們一次次用大舀勺舀出漸漸冷下的浴湯,不斷補注入滾熱的新湯。銅屈龍變冷了,婢子立即用鐵鉤將它從水中勾走,然後,便有奴仆們捧著新燒紅的銅屈龍快步而至,將銅屈龍沉入水中,湯水立即又是一陣嘶嘶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