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叱奴根抽搐了一下,仿佛挨了一巴掌,虎麵武士能夠察覺到一股凶猛的力量正在積聚。他緩緩抬起手解下鐵麵,顯露出溝壑縱橫的凶猛容貌,如同一道飽經風霜的北方峭壁。他的胡須濃密,顴骨上,眉骨上,鼻梁上,下巴上穿刺著一排排尖銳獸牙和骨針。他的頭顱上青筋暴起。
“你決不會舍棄主人?”虎麵武士嘶聲問道。
“決不!”呼延東回答,
“想活命就小心你的回話。”虎麵武士聲如雷霆,整個世界頓時靜止下來。周圍的一切都歸於死寂,水澤上的風停止了嗚咽,霧氣降下去懸停在地麵之上。
呼延東環視左右,看著周圍被凍結的世界,每一麵旗幟都靜止不動,每一個人都像雕塑一般望著他。
“決不會舍棄!”呼延老三抬起頭顱,暴露出他粗壯脖頸上的虯結肌肉,虎麵武士辨認出了那個動作的含義。他點點頭,整個世界瞬間回複了自然的節拍。輕風繼續吹拂,慕容氏日月星旌旗飛揚起來,舞動的霧氣彙成一片熱霾。
“好!你是個可薄真!”虎麵武士指著呼延東說。“我就喜歡殺可薄真。把裏賢邑長也挑出來和他一齊埋了!”
王叱奴根應聲而出,帶著慕容武士,從一頭起,一個個地查:看看手,摸摸腿,扒下人們的頭巾帽子,相腦袋,挑出去好些個逼他們挖抗。呼延東、老令狐都給挑出去了。
抗挖好了,慕容鮮卑把綁著的一個男人拉過來,他臉色死白,掙紮著大哭大喊。男女老少跟著都哭開了,女人老人們嚷著說:“都是人啊!你們饒了吧!”可是慕容鮮卑把他推到坑裏了。
接著又拉老令狐。老令狐緊閉著嘴,死死地盯著王叱奴根,慢慢地走過去。快到坑邊了,他突然使全身力氣,飛起一腳,踢中那個王叱奴根的下身,王叱奴根栽倒在地上打滾。一群僑郡胡洛真從後麵,挺起一把把長槊剌入老令狐背後,把他挑進坑裏。 王叱奴根嚎了半天,哭罵著爬起來,又一連推下兩個人。
剩下呼延東了,他睜著圓彪彪的眼睛,跳腳大罵:“你們這些王八蛋!我阿幹受天神庇護,定會回會誅滅你們家門九族,使你們頭顱滾落荒野!!法生早晚叫你們不得好死……”僑郡胡洛真踢著打著,把他推進坑裏,他還是罵個不停。王叱奴根就叫人鏟土。宗伍部眾眼淚直流,一個勁地說好話。僑郡胡洛真們奪過鐵鍁來,一鏟一鏟的土就把幾個人埋住了。人們一片哭聲,王叱奴根還在上麵蹦著踩土。
“這個裏邑已經歸順了,不是嗎?”虎麵武士輕鬆地問道,王叱奴根眨巴著眼,對慕輿根突然轉變的態度而倍感困惑。
“他們歸順大人了。”王叱奴根立刻附合,根據主人的臉色乖巧地表示了讚同。
“還有諸多城池需要征服。”虎麵武士慕輿根滿足地歎息道。“我也是讀過書的人,想要以殺止殺的道理,埋人這事,看來總是不可或缺啊。”
“恐怕是!大人英明,這些賤種不殺不服啊!”王叱奴根捂著老二奉承說。
“狗才!帶他們上路。”慕輿根說道,他好心情過去了,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耐煩。慕容鮮卑和王叱奴根又把許多年輕的姑子娘們挑出來。
大角響了,慕容鮮卑把挑出來的男女帶走了。
忽然,埋人的地方泥沙翻騰,從地底下長出的一根扭曲的樹枝,不是枝椏,那是人的手指。一根,兩根,三根,四根,五根,然後是手掌、手腕和小臂伸到了地麵。那隻手的指頭血肉剝離,殷紅見骨,努力的伸向空中,然後不動了。
“還活著!快挖他們上來。”躲在附近水澤中的宗伍部眾一下都擁到坑上,大家跪在地上,拚命地用手刨,向下挖。泥土在人們像狗一樣刨動的無數雙手下四處翻飛。
宗伍們拚命挖著鬆軟的泥土,一雙雙手被一塊碎石鐵片劃破了,暗紅的鮮血和暗紅的泥土混合在一起。
這個人的頭發露出來了,接著是因缺氧而呈青紫發灰的前額。大家歡呼著繼續往下挖,直到看到人們呆滯的眼睛和嘴巴才住手。可是,拉出一個,死了;那個人的嘴巴扭曲成可怕的弧度,這是在生命的最後一息,他仍在奮力想把嘴巴努過不斷升高的黑土。又拉出一個,也死了……五個人,渾身上下都青紫了。
哭吧!哭吧!人們圍著,哭天嚎地,老人們兒呀肉呀命呀的叫,都用手指頭挖他們的鼻子、嘴裏的土。人們流著眼淚,把呼延東的兩隻胳膊上上下下地搖晃。救了半天,可隻有埋在上麵的呼延東兩個,慢慢緩過氣來,老令狐他們已經沒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