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非常小,氣味難聞,火光搖照見嵌在牆上方便用來拴住人的冷硬鐵環。那些人就用繩子把她們栓在那鐵環上。
虎兒是拴在繩子的一頭,那女孩兒是拴在另一頭。虎兒和她背對背,摸索著給她解繩子。一會兒,幾個人都偷偷解開了。一個人站在窗口瞭著,那五個有的抹下頭上的手巾,有的撕下一截袖子,沾著水,輕輕兒撲到牆上去。土牆悶濕了,就用手挖。
虎兒把額頭頂在牆上,又將指頭摳進牆上土縫中。無論身心,她身處於一片黑暗中,心中盡是瘋狂與絕望。無力感充斥著她的感官,她的自我仿佛無限縮小下去,小下去,小下去……
她從未像現在這樣害怕,從未像現在這樣弱小無助。她強迫自己把目光轉向其他女人。她們目光空洞地看著牆挖著。她們皮膚麵孔開裂,布滿傷痕,手腳走了型,眼神空茫茫的。
虎兒知道,自己的麵孔一定和他們一模一樣。恐懼讓虎兒一陣陣窒息。虎兒聽見自己支離破碎的喘息聲。
虎兒受不了了,左手隨手取數。在掌上快速起卦,掐指計算,她計入當時的月、日、時,按照所屬之宮和持世之爻的推算規則,用左拇指在六個掌訣位上按順時針方向依次掐算。以大安起正月,月上起日,日上起時解推演。
“阿姊!”那個尋死的女孩坐在她身旁,臉色慌亂地盯著她。
虎兒也是一愣:“我會了?!我怎麼會星命之術了?”。
當初她在靈風台九殿時,髹漆六壬栻盤在手。也操作不了那木頭占星機械。
天地雙盤上所陰刻著的篆書小字,天盤中心代表北鬥九星的九個圓點,那些沿其圓周方向向外共刻三層文字,十二神將、十天幹十二地支和二十八宿。她一想到就會覺得惡心,她的臉上會冒出汗珠,胃會抽搐疼痛。
如今麵臨絕境她卻自然而然,在掌上不受條件限製地使出了精湛卦技、僅以四根手指的指根指尖,定義六爻,便可快速起卦斷卦!
哦原來星命之術如此簡單,這種瞬間靈感給她帶來信心,也使她驚慌——無數的可能出現在她掌上,不斷地變幻。
她以事物已露的征兆為先鋒,提取信息,加入行星本月所在的位置,在頭腦裏開始了精確計算。在這個充滿敵意的世界上,她將自己的意識集中於掌上,以準確的計算展現各種可能性。同時意識切入她所處的環境位置,她緊緊依附著它,牢牢地抓住,大安——留連——速喜——赤口——小吉——空亡。
虎兒計算自己周圍人事環境的影響,摘指事物發端的起始,推演事物變易的中間狀態,歸計事物發展的歸宿和終結,將所涉及的諸方麵的幾乎所有細節,分割成可以計算的爻卦術理。
“來了!”女人們弄了老半天,眼看著快挖透了,忽然窗邊的人緊張地彎過腰來,小聲說:“來了,來了!”六個人急忙背過手,拿著繩子,照原來的樣子坐著。虎兒她們將背貼著那挖開的洞,大家連口氣都不敢出。
尋死的女孩驚恐地低下頭哭泣,連喘口氣都艱難。女人們毫無生氣地癱在牆上,散發著一陣陣臭氣。虎兒聽見皮靴撞擊地麵的聲音在室外回蕩。四下裏到處充斥著她們的無助和絕望。人人都擠在一齊盯著門外。
虎兒屏蔽無用的驚恐,瞪著雙眼,看看前方。世界似乎已跟她的意識分離。思維忠實地進行著評價,分析,算度,給出答案,她就像一人型的六壬栻盤,專心計算,總結,分析,歸類。在所有可能性層麵——她看到自己的決定以各種方式完結了她們的生命。
虎兒站在深一塊淺一塊的黑暗中。閉上眼睛,眼皮下就泛起一片紫紅。目視著成千上萬,無法計算的失敗和死亡,但在她的意誌裏卻完全不為所動。
最後虎兒加入年命的變體(隨機取數)用以突破約束產出生克扶抑的隨機性、偶然性。計算著消除和壓抑內在不穩定因素的解決之道。
四周的女人們有人在驚叫,有些人則在低聲哭泣,尋死的女孩在她耳力高叫著什麼。門打開了,木石的碰撞聲經久不絕。
——臨六合,凡謀事主一、五、七有和合、吉利之含義。—— 行人立便至,交易甚是強,凡事皆和合,這種結果來得迅速,消失得也快,令人恐懼地在她眼前一閃而過。
僑郡胡洛真開了門,進來說:“你們喝夠啦?”幾個人忙說:“喝夠了,喝夠了,真麻煩你啦。”她們喝的水暖烘烘的,散發著酸臭味,虎兒覺得自已像隻動物,卑賤低微,滿腹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