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折虎兒逃了半天,在地裏又碰見那個尋死女孩,她正象鬼打牆般在野地裏亂轉。兩個人見了麵,又是難受又是歡喜,女孩說她叫遺薑了。
虎兒沒撤就帶著她一塊兒跑。餓了就向人要口麥餅吃。有個伴兒還好一點,可是走了不遠,下起了雨又遭遇了鮮卑武士,兩個女人又跑散了。
入夜,莫折虎兒孤孤單單地坐在一處荒廢的廟台上躲雨,心裏亂麻麻的。想起認識的人,死的死,散的散,連剛認識的遺薑都不見了……也不知道死活。到處都是鮮卑人,剩下自己一個兒,黑間半夜逃出來了……要是給人抓去,死了也沒人知道是怎麼死的,這可怎麼辦呢?還能往哪兒走呢?
眼淚順著腮幫子往下淌。她想老娘,去年她逃去鄴城後就亡故了,臨死也沒有見一麵。又想起法生,這可憐的小郎給鮮卑人活活兒刺入水中糟害死了。想到這兒,虎兒又是恨,又是氣,又是傷心,又是著急,越哭越慟,慟得腸子都要斷了。
她哭的累了隻好找個背風的牆角坐下去,腦袋靠著磚牆,累得迷迷糊糊的,一合眼,就睡著了。
傍明,莫折虎兒在廟門外凍醒過來,濕漉漉的衣裳還貼在身上,涼冰冰的。一陣風,吹著她濕透了的衣衫,她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雨,不知道什麼時候停了。抬頭一望,西麵天空黑沉沉的,遠處還在打閃。東麵,雲可散了,星辰滿天都在眨眯眼兒。
莫折虎兒勉強站起來,感到眼裏冒金花,渾身酸痛,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她逼自己咬牙往前走了一陣,來到一處燒毀的塢壁,虎兒小心地躲在黑暗裏聽一聽,沒什麼動靜。就從撞塌的堡牆進了塢壁,繞了兩個坊巷,可一個人也碰不見。幸存的人都插上門了。
摸不清情況,她也不敢叫門。正遲疑呢,忽然聽見遠處有人嘀裏嘟嚕地說話。莫折虎兒隱在坊巷口裏,探出頭兒向街上一望,塢東頭矗起一個大石礏(碉樓),上麵飄著鮮卑慕容的日月星旗。虎兒忙轉身心說:“真晦氣!快跑吧!”
剛想跑,一個小門咿呀地開了,走出一個女人來,一個穿著厚重盔甲的女武士,她的頭發是卷的,黑色的。她衝著虎兒笑了笑。
看虎兒挺驚慌,就叫她站住,問:“你是幹什麼的?”虎兒忙說:“要飯的。”那女武士懷疑地說:“怎麼你黑間半夜還要飯呢?準是奸人!”莫折虎兒一下子瞧見她手裏提著個環刀,屋門後那耀眼的光染紅了刀鋒,也把她另一隻手上的槊鋒染得火紅,虎兒的心就抽緊了。
那人說:“你跟我來!”就把她推進屋裏去。
一進屋裏,那女人就把虎兒挎的破籃子要去,湊在油燈底下檢查。籃裏可有五六塊麥餅。她搖著腦袋說:“不對頭!你哄人呢。有吃的你要什麼飯?”
莫折虎兒給她說得無言答對,莫折虎兒隻好說:“我是串親戚的,黑夜失迷道兒,走岔路啦!”又說:“我年輕,不懂事兒,說錯了話,你可別多心。”
那女武士年紀也就是十七八歲,兩隻眼睛瞅瞅莫折虎兒,瞅瞅個沒完,來回地打量,瞅得她耷拉著腦袋,心裏直發毛。那人忽然站起來說:“你是靈風台九殿的女史?”
虎兒堅決地說:“我連靈風台的邊兒也挨不著,我們就是塢堡的荒傖!”女武士盯著她,突然問:“你認得狐鹿姑毗沙和斛律憐不?”她心更慌了,一直搖頭說:“我不認得!”那人又說:“你不說實話,送你們到石礏上去,讓索奴糟害死你!”虎兒刷地變了臉兒,年輕女人可笑起來了。
她說:“瞧你這傻樣,去年上巳日把咱打下馬的威風勁那去了,咱是赫連鳳皇,你不認得了?我奉內朝中書通亊舍人之命在這兒辦差呢,我叫人來跟你對對麵。”說著,她走到對麵屋裏去了。
聽得見有人開大門走出去。莫折虎兒心說:“單於台的女史還能奉中書令舍人之命辦差呀?準是故意詐我的!咱可得把說辭編好,死也別承認!”她就坐在榻沿上唧咕著,怎麼也記不起去年打落馬下的那些女武士的樣貌。
剛把說辭編好, 她便聽到了沉重的腳步聲。那赫連鳳皇扶了一個人進來,虎兒的眼睛落在她身上,身體立刻變得僵硬,幾乎無法呼吸,甚至連思想也停滯了。
莫折虎兒認識她,雖然她穿著一身黑的發亮的盔甲。戴著麵甲了,看不到她的臉。但虎兒熟悉她的樣子,這也是她近一年來的打扮,熟錦羅褲,頭裹紫綸巾襆頭,足著五文織成皮靿靴,腰間係著金銀鏤裝皮鞢帶,帶上掛著金靶橫刀、蹙金烏皮鞶包、寶鈿銀裝鞢七事。
“莫折虎兒?”那人詢問著:“你擅離靈風台到河間來做什麼?”她特別的高,紫綸巾襆頭上那翠色的羽毛拂過屋頂。她的肩膀很寬,裝甲的手臂象男人一樣粗壯有力,在她的腰上掛著一把很重的金靶橫刀,刀鞘是黑漆皮,就仿佛披著那黑暗停在腰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