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打!”好象有一整隊的武士繞著法生走動,他們的甲葉不停的發出匡當、匡當的聲音。又象有無數把大槌子,不停槌子往法生的腦袋錘下去。法生虛弱的哀求著,舞動著雙手驅趕他們。??
“我再也不喝了!”他象所有醉鬼那樣喃喃自語。地麵為了呼應他的決心,飛快的繞著他旋轉,太陽穴上的血管同時發出匡當、匡當的聲音。法生覺得肚內一陣翻攪。在努力的嚐試幾次之後,他終於成功的從似乎不停轉動的地上掙紮起來,搖搖晃晃的對著角落衝去。
在吐過之後,他感覺好多了,頭上也不疼。喿音現在都躲開了,但隻要他一躺下又會出來大顯身手。?
?“就一囗!”法生得意的傻笑著,步履蹣跚的走到桌案前,憐愛的拿起酒壺,打算猛灌了一口,再打了個嗝,然後滿意的歎口氣。
別再灌馬尿了,現在腦袋裏有個聲音在叫停。他環顧整個地突。腳下傳來撞擊瓶罐的聲響。要命,是個銅境架子!他非常、非常小心的闔上了瓶蓋,直起身子,順了順糾結的亂發,因為他看到了鏡中的自己。法生縮起脖子。眼前的那個鏡中人瞪著他,他躲避著那人榛色的眸中閃著怒火,“我病了,得喝點。”法生低聲解釋說?
?“是呀,是人都看見了,”鏡中的自已諷刺的打斷他。“你病的昏頭轉向,最後差點劈了楊老羌!”?
?“我病了!”酒壺從法生的手中落下。“我就喝了一點”他心碎的嚎叫著,雙手捧著劇痛的腦袋。?“你可真他媽爭氣,”鏡中的他哽咽的說。“索頭朱逢和步祿兒都是你的阿幹。他們就指望著你。”他開始低聲的啜泣。“楊老羌還救了你的命。”?
?法生再度發出哀號聲。現在他也開始掉下眼淚。“我怕,我怕”他喃喃的說。“我會害死人的,害死所有的人”他敲打著雕作鳥狀的鏡架自責。??
“不喝了。”法生站起身,用手背擦去臉上的淚痕。“老子不喝了”法生抬起頭。“不喝了行不?”他踢開酒壺,爬到草墊上。他能感覺到從四下散發出的寒意,不是來自外麵,而是來自他枕下的東西。他就這樣哼哼著沉入夢鄉。
一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是在做夢,那種不完全是夢的夢。
他站著,瞪視著眼前的石門,漆黑的石牆裂縫處處,滿地是粗糙的碎石。空氣濕寒陰冷,帶著濃濃的腐朽味。遠處有水在滴,空洞的滴水聲在石頭走廊裏回蕩。
別怕他。別怕他,他的說辭別去聽。他閉上雙眼集中精神,想像阿爺和豬兒的樣子,想像自己家裏的破床,想像自己正睡在床上。當他睜開雙眼時,那扇石門還在。回蕩的滴水聲跟他的心跳聲聲相扣,周圍的一切卻沒有改變。
他隻能緩緩推開門,走進去。高大的石製門窗,雕著雲紋水流。靑銅做的燈裏跳躍著如同銀子般耀眼的火焰,閃爍著,令人炫目。這地宮仍是那麼恐怖,每一塊磚頭都隱約是一張痛苦的石臉,車輪一樣巨大的燎盤裏的火焰雖然狂亂卻發不出一絲熱量。
他還在那裏,石臉手工粗糙,隻能看得出是初具形象,似乎是石匠製造它們時太過匆忙了。他稍微靠近一點,剛好可以看清臉上那精妙的文字。
能得甲首一者,賞爵一級,益田一頃,益宅九畝,一除庶子一人,乃得入兵官之吏。法生的頸後汗毛直豎。
“你還不信?所謂壹賞者,利祿官爵摶(摶同專)出於兵,無有異施也。”他從牆旁猛轉過身,呼吸變得粗啞。他滿心恐慌,轉過頭,來人的麵孔清晰了一些,他不知為何覺得自已認識那張臉。
當來人說話時,口中、眼中冒出烈火。“六虱:曰禮、樂,曰《詩》、《書》,曰修善,曰孝弟,曰誠信,曰貞廉,曰仁、義,曰非兵,曰羞戰。一個部族隻要有了這種“毒虱”,即使很富強,也會削弱。反之,貧弱的部族隻須不斷打仗就沒有“虱”子,就會強大起來。戰則強,不戰則弱,不戰則垮,。”
“我不信你,”法生沙啞地說道。
那人笑了,響亮的笑聲從火焰中傳出。“你以為不是麼?先王能令民蹈白刃,披矢石,見戰如餓狼之見肉並非這些人都喪失了人心,貪圖富貴爵賞,主要還是為了“避害”!避個人之害,避父母妻兒之害,避同屯戰友和官長之害。想要成事,你必要用刑法劫持他們,使部曲迫於形勢不得不冒矢石,蹈白刃,從令如流,死不旋踵。。”
“你說的不對?我不信你!”這隻是一句絕望的輕語。
“在一個又一個時代裏,你們向我下跪乞求霸道之術。可憐蟲,你還要等多久。”
“你哄我!這樣會害死他們的!”他大喊,“大書師說過,執事要始終把握萬物發展的變化。審察它的變化順序,揣度它的權謀,測量它的能力,再比較優劣,怎麼能隻執霸道。”一陣又一陣的嘲笑如陣陣轟雷。法生很想捂起耳朵,但是強迫自己雙手垂在身邊。笑聲終於停下,他心中的虛空在巍巍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