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猶豫(2 / 2)

“遭逢暴亂,自當奮其智謀,羈英雄鞭驅天下。或以威服,或以權斷,逆順不常,霸王之道必焉。” 最後一個字在房間裏回響,回聲來回激蕩越來越響。這回聲就像一個漩渦把他卷進去,扯進去,把他心中的虛空撕成碎片。光暗下來,回聲卷著他不停地轉啊轉,向著那黑暗和死亡沉下去。他的頭“砰”地撞到草墊旁的地上,驚醒過來,他的手腳都在顫抖,但他緊緊抓住拳頭,直到耳中鼓動的血液靜止下來。

“這樣會害死他們的!會害死他們的!”他就立刻發出一聲近乎窒息的咕噥坐了起來,驚惶四顧,好一會兒才顫抖著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把頭埋在雙手裏。

他摸索著找水,土罐裏有水,他抖著手打水往臉上澆,水四濺在地上。地突入口傳來腳步聲,把他嚇了一跳。“誰?”他問道。 楊老羌伸頭進來。“喲,你醒了。快些穿衣,上來吃點。”

“不想吃。”法生呻吟道,“我還沒睡夠一個時辰呀。”

“一個時辰?”楊老羌反問,“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法生困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清楚記得在夢中渡過的每一次呼息。那場夢從他一閉上眼睛就開始,隻持續了幾息時間。

他們的困惑引起了禿老頭的注意。他敏銳地看了他一眼,走進來。“咋了?是夢嗎?”

這黑臉的禿老頭兒問了半天,見法生吱吱唔唔問不出什麼,就讓法生快點上來和他們一齊吃麥飯。

一見法生上來,施亦,嚴風,他們都上來說:“法生,你可來了!這麼些天見不著你,可把我們想壞啦。”那薑平,薑興也叫著阿兄,阿兄的拉法生上塌吃飯。

法生看他們一個個滿身泥土,知道這群風客又在挖地道了,便一麵吃一麵問:“你們又挖‘草雞窠’呢?”楊老羌說:“不在屁股底下多挖兩個,心裏不塌實!”法生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頓飽飯,楊老羌點起一根火繩,熏蚊子,叫法生安安穩穩睡他的覺,說:“有我在,不會有事的!別看我門神老了不捉鬼,我耳朵可靈著哩。”

老禿子安頓法生在塌上睡下,自已就夾著破氈子,到房頂上去為挖洞的幾個手下了望值更。

一夜楊老羌都沒睡,盡支起耳朵聽呢。

天一撲亮,老人家忙叫醒法生,說慕容鮮卑進裏邑了。讓法生和幾個手下鑽進塌下新挖的地洞,洞口擱好雜物。老頭又坐回灶上鍋,添了水,燒起柴火來。

慕容鮮卑挨家搜查,查到這邊。一個乞萬真踢著楊老羌問:“老東西!你這塢上宗主都藏在哪裏?”

楊老羌慢慢站起來,用手托著耳朵,湊過去問:“你說什麼?”

乞萬真大聲說:“問你見了塢上符伍鄰長沒有?”楊老羌說:“哦哦,這塢上宗主?見來著,見來著!披甲頂盔的,還拿著弓槊哩!”乞萬真忙說:“對對對。在哪兒?快說!”

楊老羌說:“啊呀,說起來呢!這大統主、真是人神愛慕、人神崇敬、菩薩化身的大可薄真啦。”乞萬真急忙問:“他們人在哪來的?都住在哪兒?財貨多不?”老頭兒說:“你別忙,讓我想想!那是年前我正趕集回來,買了點絹酒,就看見過叱呂大統主過來我們塢上啦……”乞萬真氣得打了他一巴掌:“他媽的!誰問你年前叱呂大引的事兒?這個老棺材瓤子!”

鮮卑步槊吼著:“坑!坑!”乞萬真對著老頭兒的耳朵嚷:“問你,你這塢上宗主藏財貨的坑在哪兒?”

老人家眯縫著眼兒,說:“什麼?坑?茅房的坑呀?”乞萬真嚷著:“你他媽的!不是小坑,是大的,地下挖的!”

楊老羌伸著頭,仔細地聽著,笑起來說:“哦!這回我可聽明白啦。嗨,早知道,早領你們去啦。你們跟我來!”就領他們到後麵,指著邑裏的墳地說:“你看!這不是啊?我這是三月起才給自已挖的,還沒挖多深!不信你躺躺!”說著伸手扶他們下去躺,氣得那些慕容鮮卑連踢了他幾腳走開。

乞萬真用手扇著墳地臭氣,眉頭擰成疙瘩兒,說:“得了得了!快滾吧!你他媽的真是棺材瓤子!”一夥人罵罵咧咧地走出去,嘴裏說:“晦氣!倒黴!碰見這麼個糟老頭子!”

他們出了塢壁,楊老羌托著胡子,差點兒笑掉了下巴,趕忙對自家手下說:“我老禿兒出嘴,你們小崽子出腿。快跑出去再打探打探,他們還在哪晃,咱得多提防著點兒!”薑平,薑興答應著,跑出去了。

法生對於地突(道)能在慕容鮮卑眼皮底下藏得住這麼多人的情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