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阿六敦的心在嚎啕大哭,瘋狂地揮動著環刀,感覺到自已的力量在一點一點枯竭,從身上許許多多的傷口流出體外。這些傷口沒有一處是致命的,但是每一處都撕心裂肺地疼,是屈辱使他步履艱難。那個可恨的畜生往他的心捅刀子,他感到五髒六腑都要炸開了。
最後慕容鮮卑的馬死的差不多了,甲騎根本組不成陣列了,鮮卑人幹脆下馬步戰,聚擾成群,長矛三重,但披三重甲的阿樓那甲騎根本不給他們列陣的時間,直接縱馬衝入槊陣。用馬蹄踹斷了他們的脊梁。
於是鮮卑人徹底崩潰了,阿六敦拚命殫壓也沒用,陣形給擊破,分割,最後他們狼奔豕突,象老朽的鞢韄(皮革)帶那樣斷裂了。他們散陣了,呼號著,呐喊著,扔下他們的武器,抱頭鼠竄,向四麵八方逃命。
他還在追,越來越近。這怎麼可能呢?當阿六敦看覺到他就在身後的時候,不由得發出一聲哀嚎。現在他已經別無選擇了:隻有轉過身準備迎戰。
法生看到阿六敦轉過身,嘴一開一合,兩隻眼怒視著他。
法生意識到那雙眼睛在發光,像染血的金子。但是那光芒似乎氣數已盡,黯淡飄搖;他受了重傷。法生聽到他的乞求:“放了我!放了我,你們就能得到任何你們想要的東西——女人、財貨、權勢——我可以都給你。”
法生翻身下馬,丟下沾滿血肉腦漿的斧刃,他赤手空拳走向前去,緊咬著嘴唇,目光炯炯,盯著阿六敦那雙殺紅的雙眼。他感到力量在體內積聚。
“我可以把你要的都給你——隻要我能辦得到——你說”
“我說,我們兩個,在這世上隻能留一個。”他低聲對阿六敦說。阿六敦搖著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法生慢慢向後退卻。臉可怕的扭曲著、帶環甲的護手敲打著刀刃,他已經被逼得走投無路。“我不能讓你們的人起死回聲,但是你隻要放過我,你就會活到很快活——我能讓你過的和神仙一樣——你放過我,放過我,放過我”
“快活?”法生聲音嘶啞地問。他衝了上去。許多逝去的人和他肩並肩向前衝鋒。那是回憶和渴望的力量,那個難忘的家園的力量。
於是他們在黑暗中扭打,血水在身邊流過。他聽到阿六敦發出刺破耳鼓的尖叫,淒慘的尖叫,震得法生頭痛欲裂。法生感覺到他的拳頭砸在阿六敦扭動著的、血乎乎的臉上,整個拳頭都砸上去。他猛地抽回拳頭,上麵沾滿了那張臉的汙血。淚水從膝下那張臉上屈辱地流出來。
他就壓在他的扭動的身體之上,渾身汙血,像是在幹件正經活兒,不停地捶著。阿六敦用無力的手抽打他的甲葉。
這時,外麵,暴風冰雹在黑暗中呼嘯、雷電交加,還有樹木被哢嚓一聲連根拔起的巨響,聽起來就像史前巨獸臨死前的哀號。
法生感覺腰間一陣震動。阿六敦的水波匕首無力地紮在他甲葉上,他徒勞地想刺穿他的鐵甲,想要捅死他。法生不但沒有退卻,反而用整個身體砸下去,全速衝撞,砸向他的胸膛。阿六敦用力掙紮,拚命地用腳踢,用手去撕扯法生的甲葉,“轟”三重甲加上法生兩百來斤的體重撞上阿六敦,滾燙的鮮血噴濺在法生的臉上。
來!法生興奮地叫道。來!試下這個吧,釀人!快活嗎?啊?他用手指扼住阿六敦的咽喉,手掌略微分開,然後用力合攏。他的喉管頸椎將會在法生的掌心裏碎裂,阿六敦癱倒在地上,那雙長腿還顫抖著,拍打著地麵,作最後的垂死掙紮。
合攏手指的那一刹那,法生會聽到最後一聲痛苦、恐懼的尖叫。然後叫聲會停止,消失。象所有恩怨一樣了結。
但法生感到沉重的雲陣突然轟然作響,從四麵壓下來。一道驚雷劈斷了他們身邊的樹木。燃燒的碎片被拋向空中,又落在血泊裏,被湍急的水洗衝走了。
四處飛濺的碎片飛旋而來,一棵半人高大腿那麼粗的枝椏,象巨人揮舞的大棒一樣,砸翻法生。雖然當時下著傾盆大雨,但整顆大樹都著火,不多時四下火光一片。
半響,法生暈頭暈腦爬起來,趔趄地倒退幾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卻一時站立不穩,跪在地上。他回過頭,看見剛才還在那裏垂死掙紮的阿六敦不見了。
震動越來越強烈,伴隨著一陣陣隆隆的巨響。由於暴雨雷雹的猛烈衝刷,造成土岸的坍塌。滾滾洪流直衝下來,整個草窪都泡在一片汪洋之中。一切都開始搖晃起來。
“我會來找你的,你。”阿六敦殘破的聲音消失了。大澤之水決岸而出,把一切都卷走了。那聲音聽起來像是隆隆的雷鳴。法生渾身的力量也隨著那個聲音飄走了。他感到渾身軟弱無力、惡心、頭暈。
“不管多久!”他聲音嘶啞地呼喊著。“我要你的頭,不管多遠!”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