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角動地,槊鋒環刀在夕陽的餘輝中閃著寒光,叱呂大引的步騎以偃月的陣形穩步前進。
因為諸宗叛離,法生帶殘部邊退邊戰,叱呂大引追的太緊了,阿樓那在河穀丘陵中連轉兩天也甩不掉追兵。
法生駐馬陣前。一眼就可以看出,叱呂大引這次不惜血本,帶來的叱呂腹心部步騎確實訓練有素。兩三百俱裝甲騎配置在兩翼,仇池步槊走在中間,叱呂大引和幾十名披甲扈從騎著披有鐵甲的並代戰馬走在仇池步槊前邊。旌旗飄揚,橙色的旗幟,紅色的火鳥圖案,那是繪有大陽火鳥的旗幟,那麼巨大:火舌燃燒猶如橙紅,一頭金紫的大陽火鳥呼之欲出。
法生匆匆地對兩個扈從吩咐了幾句話,他們飛馬離開隊伍,躲避著叱呂部的攔截,向不同的方向馳去。
“法生,怎麼辦?”呼延東大聲問,臉皮繃得很緊,等待著法生下令。
法生沒有做聲,等待著敵人前進。在他同叱呂大引之間有一條路溝。在北方的荒原野上常看見這樣的路溝:一年年被車輪軋出,又被雨水衝刷,像一條幹涸的溝,上邊有七八尺寬,有的地方有一丈多寬。北方人把這樣的路叫做大路溝。法生知道這條大路溝對自己很有用處,但是它離自己的人馬太近,不利於向前進攻。於是他叫披三重甲武士們持槊引弓,分兩批緩緩地後退二十幾丈遠,憑借一處丘陵上列成陣勢。
叱呂大引一攻到離大路幾丈遠處,看見阿樓那部引弓待發,就把人馬停住。他相信隻要他的人馬越過大路溝,法生的盔甲不全的四五百俱裝甲騎決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他不想讓困獸猶鬥,何況法生又是個以驍勇善戰聞名的人。為著使他的部曲少受損失,全須全尾的回河間,他便對帶在身邊的鄧橐說:“你同那狂宼相熟,從前你們之間的交情很不錯,如今他已成釜底遊魚,命在旦夕。你到陣前去讓他曉得:隻要他趕快降了,本長吏可以上奏單於台,赦他一死。去!”
鄧橐雖然明知道法生一定不降,但不敢說出口來,畢恭畢敬地接受命令,鄧橐的扈從從對著他咕噥了一聲,隨後取來沉重的刀槊。“刀槊可以震憾大地,但沒有諸天的應允,主人,你的刀鋒再銳利,也割不斷一根細如發絲的血脈。諸天在護持著阿樓那之主。你不該聽那蠢貨的過去找死。”他邊說邊把環刀遞給他。
“閉嘴,我不會有事。”他撒謊道。他清楚不用法生動手,呼延老三定把他揍得皮開肉綻,盧階也會親自來教訓他。他搖搖頭,勒馬奔向大路溝邊上,
刀槊不知為何比往日沉重許多,但鄧橐喜歡它的手感。手中鋼鐵的分量讓他覺得自己再度變得安全。我也許算不上遊俠兒,但決不是鼠竊之輩。那些懦夫不會用環刀,可我會。
身旁一隊隊披甲人士兵們進進出出,車馬空空地駛去,滿載著駛回,吱吱嘎嘎直搖晃。他好想回去叱呂大引麵前,告訴他換別人去送死……正當他咬緊嘴唇,努力不去想剁掉頭是什麼滋味時,一群穿皮甲戴鐵冑的解射手(弓箭手)走過來,他們的弓斜挎在肩頭。鄧橐聽見一些瑣碎的談話。
“……有十丈高,我告訴你,阿樓那之主有有十丈高,曲支若周那蠻子雖說身高八丈腰腹十圍,也不如他那麼胖壯,所以隻能服服貼貼的像狗一樣跟著他,
“……真是嚇人,聽說他一震怒就天地變色,突然間就會電閃雷鳴。見過的都說他像諸阿修羅根本就不像人,阿樓那的人都這樣……”
“……滾你的阿修羅吧,那小兔崽子被我們逼到走投無路,早嚇得尿褲子了。他不是個好漢,沒膽與大盟主交戰,對不?他一接仗就退,對不?他這是識時務,現在該夾著尾巴準備逃嘍。”
“隨你怎麼說,但我覺得那小子不筒單,老是心裏發慌,也許該跑的是我們……”
沒錯,鄧橐心想,沒錯,該跑的是你們,還有叱呂大盟主,還有沮渠伏都,還有宿六斤魚陽,還有茹茹西女若,還有那個眾所周知的蠢蛋鄧橐,你們最好逃得遠遠的,否則我的大行主一定把你們全殺掉。他是阿樓那之主,像諸阿修羅而根本就不像人,我曾經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