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司南之心(1 / 2)

在阿樓那殘部殺出叱呂心腹部包圍的第二天,下起了鵝毛大雪,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

不久以後隊伍前的地麵就被白雪完全覆蓋了,隱藏起來的亂石、扭曲的樹根和折斷的朽木讓每一步都很危險。風也越來越大,刮得雪花漫天飛揚。阿樓那符伍披著破爛衣甲象一群長毛的雪怪,在齊膝深的雪堆裏蹣跚前行。人呼出的氣都結了冰,厚厚的須發結成了一塊一塊的。路上丟滿車馬,越來越多的輜重被落下,以便殿後的部曲能趕上他們。

風雪交加的第五天,盧階的輜車遇到了一個積雪覆蓋的結冰的葦塘。輜車的重量使得積雪的冰層突然破裂,盧階落入了冰冷的水中。他的扈從們在他被淹死之前將他拖了上來,但是冰水讓他雙唇發紫,臉色就像塗灰一樣蒼白。人們想盡辦法也無法讓他感到溫暖 ,即使把他濕透的衣服切開,用幹燥溫暖的毛皮將他包裹起來烤火,也無法阻止他的顫抖。他劇烈的哆嗦了四個時辰,終於在晚上由於高燒陷入了昏迷。法生怕他再也沒有醒來。

第二天早上,大雪仍然紛紛揚揚地下個不停,天亮時盧階醒了,入水中救他的那個扈從,卻在寒戰中高燒死去,於是,他們登上馬背又出發了。

地上雪很深,根本找不到路的影子,雪下得太大,最多隻能看見前麵一百步,他們隻得依靠地貌細微的變化來辨別方向。事情看來毫無把握,但呼延東說,他的方向感就象司南一樣精確,他能夠狗一樣嗅著人味找到方向,一點也不會偏差。他說,如果他稍微偏離一點,他的良心就會象作了虧心事一樣責罵他。結果,所有人終於高興起來了,便糊裏糊塗地跟著他的指引走下去。

大家摸索著向前騎行走,累得發昏,半時辰後,他們看見了一些新鮮的馬蹄印,呼延東驕傲地大聲叫道:“我就說了,咱就象司南一樣準。阿幹們!來這裏,你看追上別人的馬蹄印上,這樣就會順順當當地找到方向了。加把勁,追上去和他們打招呼吧!”

於是,他們策馬而行,在深雪中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不久,他們的速度很顯然超過了他們的先軀,因為馬蹄印越來越清晰可見。他們急忙趕路,一時辰後,馬蹄印好象更新鮮,更明顯——但他們感到驚奇的是,他們前麵那些先驅者的數量似乎在不斷增加。他們很奇怪如此龐大的隊伍這時怎麼會在荒野出現。有人猜測這一定是從附近塢堡出來的一隊甲騎,他們隻能接受了這個看法,跑得更加快些,因為這時離他們不會有多遠了。但前麵的馬蹄印在繼續增加,他們隻好想那是更多的甲騎不斷加入地擴大為一個幢的人馬了。

屈支真樹認真數了數說,他們已經增加到五百騎!接著,他勒住馬,象吃了屎一樣惡心地叫道:“呃~~至高的阿修羅啊,這些馬蹄印原來是咱們自己踩出來的呀!鳥,咱們象追尾的瘋狗一樣圍著這個圈子轉了兩個多時辰了,就在這野地裏!真見鬼,這簡直是蠢到羯虎了!”

然後,這烏丸蠻子怒火萬丈,高聲叫罵起來,罵得呼延東狗血淋頭,說從來沒有見過象他這樣可怕的蠢驢,最後用一句特別惡毒的話結束了謾罵,說他“司南個鳥,還不如個糞勺會識路!”。他們定是在沿著他們自己的馬蹄印繞圈子。

從那時起,呼延東的“司南之心”就丟盡臉了。他默默的忍受了辱罵,頭垂的象糞勺似的硬是一聲不吭。

他們辛辛苦苦地走了這麼久,又來到了河岸邊,透過翻飛的雪塊,困惑又滿懷仇恨地望得見對岸隱隱約約而又熟悉的輪廓。他們一想到剛才的情形就嚇得發抖,讓鯨海都凍結的冬天已經來了,一般情況下,他們會哼著“男兒欲作健結伴不須多”和“隴頭流水,流離山下”這些豪邁的小曲,直到腦子變得模模糊糊,消失在白茫茫的雪海之中。

無疑他們會踏著他們那些詭詐的馬蹄印一直轉圈,直累得倒了下去。直到摔倒在深雪上把自己交給地母神,地母神又會在安眠中讓四眼護路者把他們帶給冥王閻摩。

他們會親眼看著自已活活凍死,積雪將深過人脖,北風冷得跟冰一樣,冰霧飄過.將刀槊和人凍結在一起,凜風敲擊時,馬鬃和他們的皮膚會應聲碎裂。人們再也不會聽見他們的消息。

不一會兒,擁有“司南之心”的呼延東終於將功補過,找到了涉過正凍結的河流的車轍,自岸邊向南伸展出去。

他們不再猶豫,緊跟在它後麵快活地前進,在對“司南之心”徹底失望後,大夥更願意充分信賴當地人的方向感。不過他們的馬追不上那神氣抖擻的車轍。走了老久久,就是看不見車馬。但這沒關係,他們深信那雪中深深的車轍就是他們的道標,就象他們涶棄呼延東一樣。

這時已是午後日鋪之時(申時),不一會兒,黑夜就降臨了——連黃昏也沒來得的及過渡,就象黑屋的門突然關上了一樣,這裏一向是這樣。雪還是那樣大,前麵十五步開外就看不清了;但在四周雪床反光的照射下,他們看得見光滑渾圓的丘陵,眼前那兩條他們熟悉的印子就是車轍,它們正不斷被大雪填滿,慢慢地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