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驚回枕(2 / 2)

我哪裏受傷了啊……呼延部……

記憶令他驚恐,但法生牢牢抓住它,麵對它,注視它。呼延部走了,不錯,這不是夢。叱呂大引象對條狗一樣把我的脊骨踩斷了,若不是月質真相傳來的囗信……真相,真相在哪兒?

他咬牙抓住床幔,使勁一拽。幔帳脫離頂篷,跌落下來,一半壓在身上,一邊落到榻上。稍一用力便令他頭暈眼花,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夾幕,塗銀熏爐,銀燈檠和黑暗的陰影,床帳邊一道隔子門前。他還看到屬於自己的一堆亂七八糟,傷痕累累的鎧甲。這不是我的營帳,他意識到,甚至不在自己的帳落裏。

來人帶他回去!他憤怒地喊叫,發出的卻是含糊的呻吟。我死!也要死在自已的符伍裏,他一邊想,一邊放棄掙紮,再次合眼。房間溫暖舒適,他卻渾身發冷。

終於,一切都安靜下來了,隻剩下一個人在輕聲哭泣,是誰,他睜開眼。

是月質真相低首在抑製地悄哭著,忽然,她似乎有所覺察,慢慢抬起麵孔,正與他目光相對。一時,她不能置信地怔看著他,接著,驚喜漸漸映亮了她的眸光。細羅拿著銀燭站在她旁邊。

“你醒了?”她語聲因驚喜而微微發顫,接著,她猛地站起身,輕步走向門口簾邊,

別,別丟下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他想大喊,但用盡全力也出不了聲,隻發出一下悶哼。每個動作都痛苦而笨拙。還好真相隻是在語聲發抖地傳語在外待侍的奴婢:“快去告訴巫覡們,項郎終於醒了!”簾外立時一片答應聲,法生伏在枕上,默默看著月質真相。

“檢病官兒們都說,隻要項郎能醒轉過來,這傷病便無礙了。”月質真相舊淚未幹,又流下了新淚,語氣卻是喜意盈盈。她伸手摸摸他的額頭。“口渴不?”

“我去叫一碗米湯來。”真相一邊拭淚一邊轉向細羅 ,細羅一邊躬身一邊急急退了出去。法生掙紮著向月質真相抬了一抬手。

“你要我陪著你?”月質真相立即會意,“我不走,就在這裏陪你。”說著,她依舊在床邊坐下。法生費力地問了一句什麼。

“你說甚?”月質真相忙問。法生盡力提高聲音。“我躺了很久嗎?”他的語聲軟弱得令自己吃驚。月質真相聽問一怔,含混漫應了一聲:“嗯。”法生不知為何心安了下來。

不久,細羅再次出現,跟了一個陌生人,一個捧著瓶瓶罐罐、掛滿法器的巫覡。“羊真,您千萬別動,”來人喃喃道,手中還抓著一隻掙紮的禽鳥“您傷得很重,全身都是傷。渴嗎?”

法生好容易笨拙地點點頭,一聲水禽的哀鳴,巫覡便將一個抽動的什麼東西移向他口中,緩緩灌入一些液體。法生別無選擇,便吞咽下去,當意識到這是水禽的血時,已經太遲。巫覡將斷頭禽鳥從他嘴邊移開,他咒罵著回到夢中。

繼接的幾日,法生仍是昏昏沉沉,時迷時醒,不過,他漸漸清醒時多,昏迷時少,顯見病勢在緩趨好轉。幾位巫覡被留在房外,逐日由月質真相親自陪督著,為法生診治調理,因此,又過數日,法生的傷勢漸漸見出起色。。

月質真相讓婢侍們服侍,為法生更換上苧紗衣褲,外罩一領寬大的細苧布直襴長袍。一見他醒了,便扶起他,讓他披散著長發,散著褲腳,赤足趿著漆屐子,暄曬著暖暖炭火。

忽聽一片珠簾響動,玉人穿簾而來。隻見,細羅捧著一盤走了進來,盤上放著一盞溫酒,一隻盛有藥湯的白角小碟:“郎君請用藥。”

“哎,這藥是愈來愈重了。”真相蹙眉嚐了下藥湯,然後,上前摸摸法生的額頭,“項郎先飲,真相去煩檢病官兒相幫,為項郎再配一劑。”

喝完,真相扶法生坐上床,讓細羅為他脫了履、靴,半放下帳帷,又命她退到閣外聽喚。待細羅退出,真相親自將另一半床帷放下,遮掩嚴密。法生臥在帳內,真相悄聲道:“你且歇著些,你帳落裏的符伍,我都安置好了,不用掛心。”

法生望著她,一縷名貴的鳳髓幽香暗暗襲來。帳外半明半暗中,美人似夢,真相圍綰了一條百花單絲羅籠裙,籠裙上的百花紋流動著鮮亮的色彩。上麵用彩線織繡的花草,仿佛在絲羅上伸長綻放一般,竟是用各色綾、綺、羅、紗、絹、錦剪作瓣、葉,粘貼在其上的,似乎一走動花瓣便會隨之飄落。

法生望著真相身著百花裙如妖似魅浮現在紗帳輕霧上,春色蕩漾在美人細長的腰身周圍,一個閃念頭驟然浮起,徜徉不去。但是他心思異常滯鈍,久久無法理清那個念頭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