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市坊間(1 / 2)

法生出了密室,站在墀下極目所見,他眼前是雄偉的鄴宮,正殿太武殿,為皇城所圍拱,矗立在宮城中地勢最高處,基高兩丈八尺,東西長七十五步,南北寬六十五步,巍然俯臨於參差鱗比的層層殿宇,淩駕於舊日魏都三台之上。

他雖然沒有了初見的震憾感,卻依舊敬畏不己。在太武殿的九龍捧立的圓蓋頂上,一輪高達一丈的塗金般若光聚火焰輪在天光下閃閃發光,仿佛是為群星環拱的北極辰星,日日夜夜俯接著萬物的景仰。

如此雄偉,他想,讓他害怕。

這裏的氣味也很陌生,那個比太武殿更高的芳塵台,飄灑下刺鼻的酒酸味和奇異的甜味,這些氣味混在一起,紮得他不住地搓鼻子。在趙家圍子就算是最大的叱呂堡他也沒見過這麼多這麼大的建築,把他的趙家圍子扔進來連一條街都裝不滿。書師先生和風客們都說過,擠滿了人的大城市……就是這個模樣?

他慢慢後退,遠離這盛氣淩人的崇宮峻宇。真相的扈從已為法生的坐騎上好馬鞍,正在殿前等他。他轉身背對雄偉的宮殿,鬆了一口氣。穿過空場,屈支真樹跟了上來,滿頭大汗,滿眼的敬畏。

在這種大冷天,就算不穿戴冰冷沉重的鐵胄和鎧甲,他們所見的一切己令所有人汗流浹背。阿樓那行主身披灰暗的和天色一樣的長假鍾,牽馬穿過止車門,出銅雀台園區。

等進入了臭氣四溢的平民坊曲,法生他們立時感覺到鬆了囗氣的感覺。他翻身上馬,一踢馬肚,絕塵而去,幾名扈從緊跟在後。

他們在擁擠的坊曲間穿梭,法生頻頻回頭。一隻銅雀昂首壯翼的遠影隱隱閃爍在天邊,那是銅雀台。雖說呼延東今天一大早便離開住處,守在他們必經之路上,負責注意是否有人跟蹤,但法生還是不放心。活在月質真相的八部爪牙的陰影下,他就像抓進的樂坊的新姑子一樣害怕。

宣化裏,從廣陽門旁的南市坊曲開始延伸。這宣化裏乃是曲坊正式的名字,但民間平常都喚它作“獅子坊”.因為傳說,早年時,曾有波斯來的薩保曾在坊中養過一隻瞎眼獅子。街上,有群耍百戲的伶人的正踩著高蹺,像一個個巨人跨著大步在人群裏走過,後麵跟了一大群光著腳丫的小孩,尖聲怪叫著。一個個衣衫襤褸,手中拿著木棍來往比劃,圍觀坊眾則大聲喝采。

小販們在南市的泥濘中,站在他們的鹿車旁高聲吆喝著:“胡椒芫荽,上好的胡椒芫荽喲,你看了都會覺得便宜喲,”或是“來買石蜜喔,甜得跟蜂蜜一樣喔!”以及“蔓菁(大頭菜)、菘菲、茄子,來來來,蔓菁、菘菲、茄子,喲,來來來喔!”

南市坊門大大敞開,一小隊行經途尉拄著彩棍站在坊門邊。眼看東西大道下來了一群排成縱隊縱馬飛奔的龍騰羯士,行經途尉們急忙發號施令,把擋路的推車和行人趕開,好讓騎士和他的扈從通過。

當先穿過坊門的人高舉一麵長長的旗幟,絲織的旌旗在風中飛揚,仿如活物。旗幟上繡著犁鏵,象征著飲血金剛神收割大地的鐮刀,那是原征東將軍麻秋的旗幟。自從年前在三藏口被慕容恪以七千擊破他三萬人,手下死傷十之六七後,麻秋落得隻身逃回鄴城,於是,被盛怒的大天王革除了所有官職和爵位,但大家都明白這位聖眷正隆,要不是讓慕容捉走了尚書左丞陽裕,說不定連這點毛毛雨都沾不上身,起複之時那是指日可待。

“征東將軍駕到!速速回避!”甲士高喊,“征東將軍駕到!速速回避!”緊跟在後的是群滿頭卷毛的深目武士,他們身披緞紋假鍾,騎匹大宛駿馬,十足鮮卑和雜胡模樣。“你會回去遼東,找白虜報仇嗎,大將軍?”一名行經途尉在他身後叫道。“我過兩日就去取慕容恪的狗頭回來當夜壺!”被奪爵的原征東將軍麻秋在眾人歡呼聲中,得意洋洋扡高聲回應。

法生哼了一聲離開獅子坊,轉進乾陀羅坊,沿著蜿蜒小路騎過長長的長明渠,沿途經過在鍛爐前幹活的鐵匠,拿著刀甲討價還價的遊俠兒,以及頭發灰白,兜售著鹿車上各種舊鐵陳刀的二道販子。他們越走越深,建築也更顯煙熏火燎,鄴都裏絕大多數鐵匠都在此地。他們要找的人住在曲巷深處,有一棟用木竹和牛皮搭成、四下披掛著造型各異的刀槊鎧甲。法生把馬交給屈支真樹,側身走進鋪內。

瘦小的學徒眼尖,立刻認出法生假鍾上八部的徽章,沒過多久鋪主便急急忙忙出來迎接,滿臉堆笑,忙著打躬作揖。“快幫貴人倒酒。”他對學徒說,然後示意法生在坐榻落座。“貴人,我已叫人在前頭候著,一見那邊來人便即刻回報,你且寬心,等著就行了。”他邊說邊把從學徒手中對的鑲銀杯為法生斟滿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