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夏迷迷糊糊睜眼,才發現原先亮著燭光的房中已是漆黑一片。床邊坐著個人,正握著她的手,將她的掌心覆在自己臉上。丁夏緩了片刻,呢喃喚了句:“建安……”

乙建安沒有應聲,長長的呼吸卻斷斷續續打在她的手腕上。丁夏本來是有些不快的,可見著他這麼坐著看她,靜默仿佛要與黑暗融於一體,心莫名就軟了下去。她抽出手,朝乙建安張開雙臂,柔聲道:“……過來。”

她敞開懷抱等待。乙建安猶豫片刻,還是依言躺去她的身邊。丁夏纖弱的胳膊環抱著他,就像抱住孩子一般。她淡淡一笑:“你告訴了太子是我害他嗎?”

乙建安沉默許久,終是開口答話:“沒有。我怕他會對付你。我告訴他……設計他的人,是三殿下。”

丁夏心中一暖。他壞了她的計劃,卻終是放不下她。為此,他欺騙了殷承平,甚至不惜誣陷了殷同甫。丁夏往男人懷中靠緊了些,目光愈見柔情:“建安,謝謝你幫我隱瞞。”

女子溫順柔弱一如從前。乙建安無法想象,這樣小小軟軟的身體裏,到底藏著怎樣的念想,竟能支撐她跟著殷永瑜,義無反顧踏上謀逆之路。

他是這麼想的,也是這麼問的:“阿夏,你到底想要什麼?”他一聲歎息,終是抬手摟住了丁夏的腰肢:“我也可以幫你。你不必跟著殷永瑜。”

丁夏的手搭在他的肩上,指尖鑽進男人的裏衣,在他的鎖骨上緩緩摸索。她的聲音異常平靜:“我想要這大靖廢除營妓製度。”

乙建安微愣。他從殷永瑜那回來的路上,設想過許許多多。他猜丁夏可能想要複仇,又猜丁夏可能想要榮華富貴,卻不料,她竟然懷著這個念想。

乙建安思考片刻,開口道:“我可以向皇上提請……”

丁夏一聲輕笑,打斷了他的話:“就是今日那個皇上?”她開始解乙建安的衣扣:“建安,說真心話,你覺得可能嗎?”

乙建安一時默然,片刻方誠實道:“不可能。但這不能成為你謀逆的理由。”他抓住丁夏作亂的手:“你有這個念想,我很敬佩。可即便你實現了你的願望,也隻能幫到那些因為家破人亡而落入軍中的女人。但你若謀逆,權利格局破裂重組,朝廷必定動蕩。牽一發而動全身,世道跟著一亂,受苦的卻是所有黎民。”

他停頓片刻,沉聲道:“我為天昭府執行任務時,曾經殺過無辜的平民。可我不後悔。因為當時情況艱難,我必須舍棄他們,才能拯救更多性命。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輕,阿夏,為了救小部分女人,害了全大靖的子民,你的做法,不值得。”

丁夏垂眸,無聲一笑:乙建安和她真的很像。他們都是頭腦異常清醒的人,擅長辯論,卻難被說服。

丁夏的手指輕輕撓了撓乙建安的掌心,男人有些怕癢地掙動了下,卻沒有鬆開她的手。丁夏也不回答他,卻道:“十多天前,中原大片地區水災為患,皇上卻一直未派人賑災,災情發展至今,愈加嚴重。加之他生性多疑,近年又潛心修道,導致朝政日益廢弛,試問,在他手上,天下黎民何時不苦?”

她說得前半段都是實情,後半段卻是個人論斷。乙建安目光有些銳利:“你應該清楚,賑濟推遲是因為秋狩祭祖,而且朝中已經有人在籌備,如何能說朝政廢弛?近年民情艱難,很大程度是因為天災密集為患。我承認,聖上是有所缺憾,卻還沒到昏庸的地步,你會有那些論斷,不過是因為你所處的環境,讓你無法全麵評價聖上。”

丁夏回以一聲冷哼。房中氣氛一時有些僵。半響,還是乙建安緩和了語氣:“阿夏,你遭遇了那麼多,我不該讓你認同聖上。我們不說他,我們說太子。太子殿下監國數年,聽民意,勤政事,他若繼位,相信朝政會有所好轉。既然他能夠興利除弊,改善世道,你又為何定要跟隨殷永瑜謀逆,給大靖帶來不必要的動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