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周?不知小郡主中意何物?”
端王不及說話,端王妃搶道:“胭脂!女兒家的胭脂!”苟且偷生的端王妃眼裏,沒有比胭脂更適合自家女兒的抓周之物了。元朔帝周歲時抓了一支筆,畫了個被後世冠以一統河山之名的“一”字,可又如何?麵容毀了,還娶了女人為後,一子半女都沒能留下來。不說女兒家,便是男兒家,沒有金剛鑽就休攬瓷器活,否則她怎會從金碧輝煌的端王府邸沒落到眼下的小破屋裏?
聞言,劉鐸借著晦暗的油燈仔細一打量,果見小奶娃嘴角掛著胭脂的殘痕。當下也不細究這被造化捉弄了幾次三番的小主子是用手抓的周還是用嘴舔的周,劉鐸握著腰刀刀柄微笑道:“如此,燕京裏胭脂成色絕佳,小郡主不妨與卑職同去。”
端王與端王妃皆目瞪口呆。
☆、第2章 對弈
蕭慎其人,載佑帝信之不疑。先帝臨終時欽命的四位輔臣,年老體邁的兩位肱骨已在載佑帝親政後便告老還鄉,餘下兩位,便是蕭慎與顏懷信。顏懷信為載佑帝平定八王叛亂時立下不可磨滅的汗馬功勞,膝下兩女又先後執掌鳳印,自己位列右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以致其退隱歸田,嫡長子顏遜雖年紀尚輕,於朝堂仍舊左右逢源,聲名遠播。
太子弘夭折,儲君之位空懸,朝中各方勢力暗流湧動。
載佑帝生就體弱,兩年前顏後去世,皇帝意誌消沉,茶飯不◣
濃醇溫潤的茶水滾入喉嚨,張顯昭心中暗道過癮,清醒了幾分神智。在他眼裏,中宮並非龍潭虎穴,一來皇後區區二八年華的女子,他一個七尺男兒怕她作甚?二來太子弘夭折不久,朝中局勢不穩,顏遜與她皆不敢胡作非為。
“張大人,承讓。”皇後的聲音如她的人一般,仿似在一汪清泉中浸濕的一匹素色紗絹,幹淨中透著清澈與冷冽,仔細聽來又分外柔和。
張顯昭伸手入陶瓷棋甕中摸索棋子,玉石棋子表麵光滑冰涼,凍得他心中大驚。他自三歲起學棋,及冠後便少有敵手,入京時蕭慎還與他對弈過幾局,無不落敗。半柱香未到,皇後竟……
張顯昭不可置信地審視棋局,黑子白子一隻隻緊緊盯過去,尋思自己是在何處失手讓人逮了先機。虛捏在指尖的棋子應聲而落,砸在棋甕中聲響清脆,醍醐灌頂般,張顯昭於上一招落棋處尋到瑕疵。懊悔不已,他心急更輕敵,皇後每一子皆落得小心謹慎,他便以為皇後於棋法上並不精通,人總有遇強則強遇弱則弱的本能,他懶怠對付,自然落敗。
皇後淨手,方飲茶。飲茶時依然沉穩溫和,未見半分險勝的歡欣雀躍,唯有對弈時輕輕擰起的一雙黛眉舒展開來。她道:“張大人可有閑暇再行一局?”
若是換作旁人,年少輕狂不甘落敗的張顯昭定然應戰。檄文中他雖揮毫潑墨字字泣血,將顏氏兄妹貶低作罄竹難書罪不容誅的惡人,今日前,他與皇後卻是素未謀麵。史書典籍中常有外戚亂政的先例可循,無論皇後嬪妃,皆是妖冶魅惑,紅顏禍水之人。張顯昭心中先入為主,幾乎要將皇後視作妖精變作的狐媚子,哪知到了跟前,竟是個欺霜勝雪素衣白衫又心思沉穩的女子。
張顯昭隻好直言:“恕臣鬥膽,敢問殿下召見微臣所為何事?”
皇後矜貴地抬起下巴,將纖纖玉手搭在忍冬的掌心上,起身,微笑道:“無他,對弈而已。”
皇後語氣堅定平和,張顯昭品味不出弦外之音,心下愈加疑惑。見她起身,便知自己該告退了,俯身行禮後靜默退下。行至殿門處,皇後突然道:“檄文立意深遠行文流暢,隻是怕有一處引據的經典不當。”
張顯昭悚然一驚,文人行書多有自己的筆法,他素來不擅引經據典印證觀點。討伐顏氏兄妹的檄文中,唯有一處將武曌與皇後類比,若依皇後之言,定是指的這處。隻是哪裏不當?皇後是暗指自己並無蠶食皇位之心,還是暗指自己未懷毒害唐姓宗室之意,亦或者兼而有之?即便如此,皇後為何告與他此事,他未必會信。
張顯昭走後,皇後立在房簷下遠遠地觀望那株樹幹上刻有劃痕的海棠,目光深邃幽靜,收攏在白色狐裘內的雙手曲拳緊握,將指尖的月牙印死死地嵌入掌心。忍冬給她遞來手爐,她看了一眼,不接,問道:“劉鐸回京不曾?”
忍冬:“入冀州了,想來明日便到。”
忍冬又道:“殿下,張顯昭瞧著呆頭呆腦,二愣子一般,拎著根筆杆子顛倒黑白,何故將他召來礙眼?”忍冬非多嘴之人,委實因為編排誹謗皇後的檄文而看張顯昭不順眼。
皇後沉默不語,如往日隻靜靜盯著海棠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