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顏後沒有姐姐顏後生得好,因此受皇帝冷落。生育是女子的本能,太醫院醫正妙手回春再世華佗,顏後再如何身體孱弱,又怎會一個孩子都未懷上。善妒的妹妹小顏後不顧血緣親情,夜裏化作走路悄無聲息的妖怪,潛入顏後的夢裏,次日醒來,便小產了,不久,含恨辭世。重情重義的顏後辭世前惦念妹妹,向皇帝懇求,多多照拂,中宮之位這才落入小顏後手中。
小顏後掌權中宮,六宮空無一人,撫養皇位繼承人的重任自然由她擔著。皇帝雖不喜她,卻苦於沒有更好的撫養人,隻得忍著。豈料接連三位皇子於未央宮養著,無故中毒身亡,毒/藥的來源遍尋不到,皇帝是位明君,再如何氣惱也不願冤枉小顏後。太子弘,皇帝的親長兄睿王的嫡長子,年僅七歲,皇帝將他接到未央宮,傾盡心血養育。
換來的竟又是一具冰冷的屍體。天花,不治之症,不可與中毒一概而論。皇帝半信半疑地夜訪未央宮,月黑風高,未央宮中大小宮仆不知去了何處。夜風陣陣,皇帝走近皇後的寢殿,殿門大敞,皇後一襲紅紗如血,背對著皇帝對鏡梳妝,銅鏡中,模模糊糊地映著一張血盆大口,似笑非笑地回頭望。皇帝受驚,接連一月臥榻不起,直至元月初八府衙開印,才下了一道遴選儲君的旨意。
十天,整整十天。
每到夜裏就寢時,唐瀠睡在未央宮皇後寢殿裏另置的小床上,乳娘滿麵憂慮地輕拍她的脊背,煞有介事地以皇後專食小孩兒精氣的傳說嚇唬她。乳娘大抵是認為她聽不懂,便加上動作,手舞足蹈,偶爾齜牙咧嘴地扮個醜陋的鬼臉。不信鬼神的唐瀠心中暗暗將白眼一翻,小短手在床榻上撐了一撐,頗為稚拙地翻個身,漸漸陷入熟睡。
睡夢中,有人走近。
既而,一隻溫柔親和的手撫上她的脊背,帶著令人心安的力度,自上而下地輕輕拍——唐瀠知道,這是皇後。唐瀠這一世的母親,端王妃,年紀比皇後稍大,許是受艱難的生活所累,時常操勞,甚少有空暇與唐瀠親近。前世,唐瀠本是親情觀念淡薄的人,她是個孤兒,養父母將她從福利院裏領養回家,養母不孕,起初視她為己出。一年後,養母病症治愈,懷上孩子,順利給養父生了個大胖小子。唐瀠在家裏,地位與身份便尷尬起來,她感念養父母的養育之恩,不敢任由自己深陷於與弟弟爭寵的親情世界中,念中學時住校,大學畢業,在外麵租房獨立生活。每個月定期寄錢孝敬養父母,逢年過節回家吃頓團圓飯,再多的,便沒了。
重生後,唐瀠是想回去的,理由無非是覺得自己死得太憋屈,哪有觀賞天文奇觀賞著賞著就死了的?再往深處考慮,雖說現在已經確定自己重生在哪個朝代,但這並不意味著她能平平安安地活到老老到死,尤其莫名其妙被卷入儲君之爭中,她史書沒看過幾部,但是多少知道奪嫡落敗後的下場慘烈。即便現世隱隱有與西方現代文明接軌的跡象,難保不會與閉關鎖國的大清朝一般,為了鞏固皇權強留世人於封建社會,封建社會對於女人的壓迫觀念是出了名的根深蒂固。
思來想去,唐瀠希望回去的理由,竟尋不到半分親情的蹤跡。
皇後與她,其實並不十分親近——或者,換句話說,皇後與誰,都不十分親近。
今日,唐瀠蜷著兩條小短腿在座榻上玩不倒翁,乳娘喂她吃米糊糊。皇後手裏拿著針線,縫補衣服,一匹淡粉色的華貴布鍛擺在桌案上,偶爾會向唐瀠投來幾寸目光,目光淡淡的,品不出多餘的情感,像是看看她是否在乖乖吃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