斂了幾成,是以,才有此囑托。
“兒曉得。”行程既已定下,離那份禮物的預備更近一步,唐瀠心裏高興,她歡快地跳起來,嘟起粉嫩的嘴唇在皇後的臉蛋上輕啄一口。母後待她好,她想為母後做些什麼,也並非還報高天厚地的養育恩情,隻是純粹的,想令她愉悅,想令她永展笑顏。一如此時此刻的輕啄,隻是她作為小孩兒,對母親慣有的親昵。
皇後笑了一下,女兒同母親親密無甚不妥。說起餘笙,倒讓她想起一件事來,她看向唐瀠,溫聲道:“這幾日,另辟了一處寢殿與你。”孩子太粘母親了,不好,會使她養成依賴他人的性格,即便是自己,也未必能陪她走完一生的道路,五歲,該自己睡一屋了。
如聞噩耗,短短的一句話,唐瀠像是不能理解它的意思,呆怔了好一會兒。隨即,她緊緊地攥住皇後的袖口,聲音顯得急迫又委屈:“為何?兒臣犯錯了麼?”唐瀠也不知,自己究竟是為何,莫非是因為自己前世在福利院,兒時便是與好多人睡在一屋的,離了人,便覺難以接受?
皇後見她這模樣,哭笑不得,隻是分開睡,怎會與犯錯受罰沾邊?可孩子實在是委屈,手指尖攥著她的袖口,急得眼睛裏很快蒙了一層水霧。皇後雖是心軟,於此事卻不縱容她,也不立時厲聲斥責,淡淡開口道:“手鬆開,站好。”
這是要說道理了。唐瀠依言照做,仍然很委屈,仍然很不舍,攥著皇後袖口的手指尖慢慢地鬆開,像是很費勁似的,片刻後十根手指尖才回歸原位。她看著皇後,皇後也看著她,皇後彎下腰身,與她保持著平視,這個距離較好,若自己站直了,拉大的高度差,橫生壓迫感,會令孩子越加惴惴不安,隻是說教,不是要嚇唬她。
皇後:“世宗皇帝,七歲便伶仃在外闖蕩。”有更多古諺警句可引據,皇後思忖片刻,仍是從世宗皇帝著手,此例最為契合,“你已五歲,沒有賴著母親不願獨立的道理,為何非得與我睡在一塊兒?”
唐瀠搖頭:“兒不知。”的確不知,隻是本能地不願與皇後分開,若有了零星半點分離的可能,便渾身抓心撓肺似的難受,唐瀠想,也許是依戀吧,孩提時代的第一任依戀對象總是母親,即便日後,更換了別的依戀對象,也會受早期依戀對象所印象。
皇後很無奈,她看著唐瀠,孩子還很小,站直了也未長到她腰間,柔弱又嬌小。皇後看著她,不由想起那日與顏遜的交鋒,臨川郡王妃、鸞儀衛……一件事一件事地鋪排下去,皇後不知,顏遜對她以命相抵的信任幾時會崩壞,屆時,若大事未成,隻怕生死難料。
皇後這樣想著,一直埋藏在心底,殘忍而又真實的話不自覺地脫口而出:“小七。我、你父皇、忍冬與乳娘——無人能真正伴你一生,終有一日會……”
皇後未說完的話,被唐瀠打斷。她伸手,輕輕捂住皇後的菱唇,不讓她說。唐瀠的小手心抵在皇後的唇上,她怕極了,適才真的有那麼一瞬,她慌得泫然欲泣,皇後的語氣太認真,認真到唐瀠分辨不出其中有幾分摻假作偽,好像……好像那一日幾乎近在眼前。
“母後,兒臣聽話,兒臣自己睡,勿要再說這樣的話。”唐瀠沒有鬆開手,她屏息凝神地注視皇後,也未曾聽見自己的聲音顫唞得厲害。
小孩的手心貼近自己的唇瓣,柔軟又溫暖。皇後平整的嘴角彎了彎,她握住小孩的手腕,親了親她的手心,隨即將她抱起來,和她點了點鼻尖,輕輕一笑:“嚇著你了?母後逗你玩的,不算數。你知的,宮人都喚母後千歲殿下,你也是千歲殿下,兩個千歲殿下自然是相伴到老了。”